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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越是危急,他越是冷静,场中刀光剑影,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终于寻到了时机——就是现在!

  他拔剑而起,冲入阵中,不顾刺客袖中飞来的银针,微侧肩膀,硬受了一记,闷哼一声后,雪刃直点刺客的腰肋。

  血光一线。

  宝锦只觉得肋下一点刺痛,整颗心都沉了下去——自己已经中剑!

  电光石火间,她旋身一错,避过要害,雪刃划过肋骨,虽然喷出血来,却仍无性命之虞。

  居然没有正中?

  霍明惊得毛骨悚然,急身而退,咽喉处却一阵剧痛。

  一根银针割破了喉管,顿时血如泉涌——已经没救了!

  银针在暗夜里带出一抹流光,从咽喉处贯穿而出,悄然坠落在青石细缝中。

  霍明的耳边响起巨大的轰鸣声,这轰鸣声带着全身血脉都为之流散。他的眼前白光乱闪,却终于无力地倒地。

  血从咽喉处蜿蜒而出,他的亲随们惊惶来救,却也被刺客袖中的银针一一毙命。

  京师长街之中,这一幕短暂的狙杀,却仍未能撼动人们的甜梦——冬日的夜,实在太过深重。

  屋檐的残雪只剩下薄薄一层,黑瓦从中隐隐透出,依稀有雪水滴落。

  霍明的手捂住脖项,徒劳地挣扎着,瘫伏在地,嫣红血腥地染满了衣袖,他的瞳孔正在逐渐涣散,一片茫然。

  一轮寒月从云间射出,清冷的莹光照在这长街中央,刺客的面具,被映得银白一片。

  这珠光映入霍明的眼中,却让他涣散的瞳孔猛然收缩。

  仿佛看见了天底下最可怕的事物,这垂死之人剧烈抽搐着,将熄的眸光也凝为两点火焰。

  他伸出手,鲜血淋漓地,向着刺客的方向抓去,眼中怨毒无限,却又带着别样的惊惧。

  他咽喉颤动着,含糊不清地嘶喊道:“你这妖孽……我还记得这面具!”

  鲜血从他口鼻之中涌出,染满了朝服,在这暗夜之中,格外触目惊心。

  “你说什么?”

  宝锦本该掠身远遁,听到这突兀的一句,心中惊疑不定,纵身到他跟前,一把拽住他的衣领,用力摇晃道:“这面具又如何?”

  霍明默然无语,宝锦伸手到他鼻间一探,不禁颓然道:“死了吗?”

  她心中懊恼,只觉得千头万绪,如坠云雾之中,沉默片刻后,她恨恨一叹,终于转身而去。

  她惊怒交加,行事匆匆,也未曾回头多看一眼。

  僵卧于地的霍明,居然又开始微微颤动,满是血污的手指在地上划动了两下,却再也支撑不住,颓然松开。

  黑夜再一次陷入寂静,这一次,再也没有任何声响。

  昭阳宫中,帝后二人已经歇下,万籁俱静中,唯有那廊下值夜的宫人,在寒夜里裹紧了身上的厚裳,颤抖着打着呵欠。

  张巡在门口徘徊,甚是踌躇。他手里捏着一份紧急奏报,白封白绫,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张巡紧紧攥住这薄薄一道,数九寒冬,只觉得手心都要冒出汗来。

  他咬了咬牙,正要遣人入禀,却听侧殿小门被吱呀一声推开,皇后身边的琳儿披了件蜜合色贡缎厚袍,长发披肩地走了出来,笑吟吟地问道:“张公公,这深更半夜的,可有什么事吗?”

  “要是没有大事,我有几个脑袋也不敢惊扰圣驾啊。”张巡苦笑道。

  他抬脚正要上阶,琳儿一闪身,伶俐地挡在殿前,半俏皮半威胁地嗔道:“你真是榆木脑袋……皇上跟娘娘正在歇息,你这时辰贸然进去,真是平白招恼!”

  “主子和娘娘若是发火,也不过是一顿板子,要是这东西不能及时上呈,我的脑袋今晚就保不住了。”

  张巡不吃她这一套,将她轻轻一推,指使着守夜宫人赶紧入内禀报。

  皇帝匆匆着衣,宣他入内。

  张巡也不言语,只是跪着将奏报递上。他低着头,眼前依稀有裙裾渺然而过,一阵香风从屏风后闪过,耳边响起皇后的声气,“怎么了?”

  她声音微带慵懒,更多的却是茫然。

  皇帝并不回答,只是轻抖手中的密报,默默地读了下去。

  皇后见他面色不善,越发惊愕,又追问了一句:“到底怎么了?”

  皇帝猛然抬头,双目如电,冷冷地看着她,以一种全然陌生的口气,轻轻地道:“朕也想问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殿门半启,一阵冷风吹入,皇帝的眉目冷然,隐隐可见压抑的怒意。他目光炯炯,那光芒陌生得让皇后害怕,她紧了紧身上的外袍,心中咯噔一沉。

  她与皇帝伉俪情深,这些年来别说争吵,就是连红脸都没有几回,如今他冷眼相对,却是为了哪桩?

  “到底出了什么事?”皇后也是性情刚毅之人,抬眼直对皇帝,又一次郑重问道。

  透亮的纸笺被掷到榻上,风吹起,它翩然飞到镂金凤纹的宫壁之上,终于无力地坠落。

  皇后接过这张密报,略略看了几眼,雪白的面庞上露出震惊、狂怒和不敢置信的神情。

  “真是……可笑之极!!”

  她怒极而笑,胸前锁骨都在微微起伏,双手紧攥着纸页,几乎要将它绞裂。

  “皇上,你居然相信这样的谎言?”她凄然而道,声音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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