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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蜀地富饶,多产谷物,我家囤积了也没什么用处,所以她提出要买,我一口答应下来……却没成想,三四年来,她买下的粮草逐年增加,数目已是骇人听闻。”

  “我虽然不怕,却也担心父王查账,于是跟她作结,最后的一笔三十万两,却迟迟没有收到,再派人查问时,京城已经陷落……”李桓深深地叹息道,“红颜薄命,自古皆然……可叹锦渊一世聪明,竟没能斗过乱党吗?”

  宝锦听得目眩神迷,沉吟半刻,道:“你们来往的账目呢,能否给我一看?”

  “当然!”

  世子答了一声,正要从怀中掏出,却听楼外一阵破空嘶响,夺夺之声连作。

  “出什么事了?”

  三人霍然起立,奔到窗前朝外一看,只见隔壁慕绡院中箭矢如雨,玄铁羽箭将房宇射得满是窟窿,房顶屋檐上也满是黑衣人。

  “是冲着我来的!”

  世子面色转为苍白,凝神一刻,终于决然道:“有几个老家人陪我前来,那是母妃手里使出来的,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他略一抱拳,深深地看了宝锦一眼,随即冲入夜幕之中。

  慕绡院后三重乃是贵客所在,这里仍是寂静一片。

  深重素雅的高墙之上,有几道黑色人影如清风吹拂,一闪而过。

  他们经过三重院落,终于到得主楼檐下。

  房中仍是灯火通明,传说世子风流倜傥,一夜能御数女,果然名不虚传!

  他们无声窃笑,伏于廊下,窥视着房中的动静,正要拔出兵刃,但闻耳边嗖的一声,一道银光擦身而过,风声拂得面容生疼。

  “几位是为了取我性命而来的吧?”世子收起手中小弩,沉声笑道。

  夜风卷起他的衣袂,越发显得风神如玉。

  他端详着三位黑衣人的身形,眼中冷厉越盛,“三位真是眼熟,想必我们时常见面吧?”

  他想起家中的父王跟后母,以及那并不亲近的弟妹们,心中一片惨淡,却不禁微笑起来。

  黑衣人瞧不清面目,露在巾外的眉棱却忽而高耸,脸颊抽搐了一下,断然喝道:“多言无益,今日只为取你的头颅而来!”

  此时已是二更,梆更之声清晰传来,惊破这一场杀戮。青瓦屋檐下,只见几道人影交错,金戈之声惊涛骇浪一般袭来。

  只听一声轻吟,李桓拔出佩剑,从容不迫地迎上,但见剑芒刺目闪烁,瞬间夺去天地间的光华,先前那人“噫”一声惊呼,右肩蓬起血雨,残肢飞落,竟已断为数截。另两人心中一寒,只听叮当之声连作,却是手中兵刃被一一格挡,竟纷纷断为两截。

  李桓手中长剑深得快准狠三昧,没有任何花巧,直取又一黑衣人的面门,仓皇之下,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毙于地,咽喉处露出个血洞,嫣红喷涌,一时竟染红了廊下。

  但第三人毕竟武功非凡,他见势不妙,于剑光暴起之前,撒出漫天暴雨一般的菩提子,自己向后疾退。

  他轻功极佳,转瞬已退到庭院之中,一声呼哨,从前院又涌来七八个同伴。

  宝锦站于高楼之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沈浩功力深厚,一眼便看出这些人身手亦是不弱,有些担忧道:“是否要我下去援手一二?”

  “用不着。”宝锦答得干脆利落,看着沈浩微诧的眼神,她宛然笑道,声音如珠玉落盘,“你看世子如此从容,便该料着他另有奥援。”

  黑衣人密密重重,将李桓包围在内,竟似越围越紧,渐渐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大网。

  此时刀剑缠斗越炽,前院里隐隐也听闻喝骂打斗之声,纷乱喧哗之中,却似有人幽幽一叹。

  这叹息极为清渺,却让人心中一沉,好似有泰山千钧压下,几乎全身战栗。

  只听身后阁楼上瞬间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号,有一道黑影凄厉地叫喊着,从楼梯上葫芦般滚下,跌到地上,已是眼角出血,一命呜呼了——他的手中,犹自攥着另一只断掌,那是从他身上削下的。

  在黑衣人惊骇不定的目光中,一位驼背老人从阁楼上徐徐而下,不住地咳嗽着,到了李桓身前,微微躬身道:“少主没受伤吧?”

  “我没事,周叔,倒是您老受惊了!”

  李桓迎上前去,见老人步履蹒跚,赶忙扶了一把,嗔道:“个把蟊贼,也值得您动手?”

  “人老了,什么功夫都撂下了……”老者抚胸咳嗽了一阵,这才黯然叹道。

  他瞥了一眼四周环伺的强敌,冷笑道:“就算我已经老朽,也容不得你们这些鼠辈猖狂!”

  他从怀中掏出一柄细小的弯刀,身形一错,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随即,觉出手腕一凉,然后便是剧痛!

  所有人几乎不敢置信地痛呼出声,抱着断臂在地上翻滚,残肢飞舞一地,将庭院中渲染成了修罗鬼蜮。

  一地惨号声中,老者轻轻抚摩着如雪的短刃,眼中残忍饥渴的笑意一盛,随即怅然叹道:“看在你们是姑爷手下的份上,留你们一条性命……”

  黑衣人忍住剧痛,从地上拾起断臂,冲着老者一躬到地,谢过不杀之恩后,纷纷跃上屋脊,几个起落,便杳然无踪。

  “少主是否觉得我老了,心软了?”

  老者珍爱地擦拭着弯刀,只见一鸿雪光,晶莹夺目,显然不是凡品。

  “我知道周叔是为了我好……”李桓叹息一声,面色转为凝重悲怆,“他们毕竟是父王的手下……”

  “傻孩子,有我在,就算是你父王也休想取了你的性命!”老者洒脱一笑,眉目间隐见当初的清越傲然,“他们身上没有带符牌,显然并非姑爷所派。”

  他乃是李桓母妃的部下,口中所称的姑爷,便是如今的蜀王殿下。

  李桓一愣,随即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真是父王!”

  “即使不是他,他也难逃其咎!”老者冷笑道,“他一心偏袒宠妃,才有今日之祸!”

  李桓咬牙不答,面上却不无愤恨。

  只听老者又道:“我今日只取他们一臂,这些人回转后,难免会有风声传出,人人惊骇之下,愿意为王妃效死的人必定减少!”

  李桓这才恍然,释然一笑后,又想起蜀王府中的“家人”,心中不禁涌上无穷悲郁。

  宝锦站在窗前,见两人安然退敌,正要回身离开,忽觉得耳边风声奇异。

  “小心!!”她高声喊道,慕绡院中已是箭落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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