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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五


  烛光下萧玦俊朗容颜上并无睡眠的宁静安适表情,反而隐隐有些烦躁的端倪,眉头皱得很紧,浓长而卷起的睫毛不住颤抖,呼吸也有些急促,似乎正在困扰在某个噩梦中。

  噩梦?

  秦长歌隐隐想起那个在心中搁了很久的疑问。

  然而现在实在不是追索的时候,她直接伸手去摇他,却发现萧玦根本没醒,仍旧沉在梦中,口中极其低微的喃喃着一些字眼,秦长歌心中一动,附耳去听。

  极其模糊的语声,近在咫尺也听不清爽,隐约有“……恨……去……”的字眼,秦长歌皱皱眉,半蹲下身,将脸又凑得离他嘴唇近了一些。

  萧玦却突然睁开眼。

  烛影摇红,影影绰绰,殿中一切景物晃荡在尚自有些流荡的视线里,还没能完全从刚才的深海妖红中挣扎出来的萧玦,睁开眼便觉得熟悉的幽凉芬芳沁人,一阵阵冲入鼻端,而脸侧有一片雪白在微微晃动,一抹润泽玉色,宛如一朵玉兰花,正姿态静好的开在唇边。

  这本就是世间最为芬芳的邀请,最为旖旎的等候,最为纯真的诱惑,最为荡漾的姿态。

  开放在尚未完全从噩梦中清醒,创裂的心正需要温暖安宁的感受来给与抚慰的萧玦眼前。

  何必犹豫?

  一偏首,萧玦快速而又不管不顾的,狠狠吻住了那片熟悉的洁白。

  轻轻的发现一声呻-吟,思念已久的香气立刻俘虏了他全部的理智,就势一伸手,将身侧的女子抱紧,萧玦沉醉的深深埋首,轻轻咬啮唇下那方明月般的肌肤。

  熟悉而又陌生的湿软触感,满唇处子幽香暗散,一切都如此美好,萧玦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声,有什么在熊熊燃起,将他瞬间烧毁。

  四海崩塌,长乐崩塌,自己也在崩塌,而烈火里谁一笑回首,如当年红罗帐中相顾粲然。

  萧玦喘息着,一拂袖,袖风卷灭了烛火。

  宽阔寝殿里,错金长窗被风重重关上,连那一轮欲待窥人的明月,也被阻隔在外。

  萧玦已经什么都不想再想。

  离别有多久,思念有多久,此刻欲待决堤的潮水,便已等待了多久。

  他俯身,推倒。

  却听见身下女子突然轻声道:“溶儿。”

  “嗄?”

  一怔之下急忙回身,难道是溶儿跑来偷窥了?

  一回身,秦长歌已经坐起,理衣,挑眉,幽黑的眸子在更黑的大殿里熠熠闪光。

  看着神色无奈的萧玦,秦长歌没有笑意的笑了笑,不欲令他尴尬的直奔主题,“溶儿去了幽州。”

  第二十四章 兵锋

  “他怎么会去幽州?”

  豁然翻身而起,情欲全失,萧玦大惊之下急急便往冠棠宫而去,秦长歌道:“不必去了,我看过了。”她站起,皱起眉:“溶儿要去幽州开店,我看过了,大约已经走了一天以上,追是要追的,但是以溶儿的狡猾,我看等闲人还追不上,此事你我都有责任,所以,我自己去吧,正好把李翰解决掉。”

  萧玦长眉一皱,直觉的否定,“不行,我去。”

  “你去?”秦长歌一笑,指指龙案上堆成山高的奏折,“请问兵马调拨,粮草运送,将领布置,谁来下令?我?唔……我篡位为帝差不多了。”

  这句话原本是玩笑,不想萧玦正色答:“你若是想做我就让你,反正这江山,你坐我坐,本就一样。”

  秦长歌无语,想着这种玩笑果然不能乱开,萧玦不是史书上那种权欲至上的帝王,他至情至性坦荡磊落,皇帝这种职业在他看来也就是需要好好履行的责任而已,他心中,本就有许多比帝业更为重要的东西。

  尤其秦长歌,萧玦从未忘记过,军功章有她的一半。

  从来不喜欢挟恩望报这种德性的秦长歌,暗自后悔无心中牵出这个尴尬的话题,赶紧说正事,“于情于理于公于私,这趟我都是走定了,你放心,我向你保证,三月之内,我必带着蓉儿回来。”

  萧玦默然,他立于琉璃瓦飞龙柱的龙章殿门畔,于一个半回身的姿势,就着满天满地穿堂入殿的如银鳞的月光,注视暗影深处神情萧散的秦长歌,她沐浴在月色光辉里的容颜,宁静、无畏、睿智、幽微而无限旷朗,这是个可以用自身尺寸之宽的心去容纳整个天下的女人,可是他却始终担心,她心中正因为什么都有了,反而挪不出小小的空间,去戚放他满满捧出的爱意。

  当年结发时,一笑两心知,而今再相逢,人远天涯近。

  是哪首命运的曲调错弹,划下无奈的休止符?又是谁的纤纤手指按下琴弦,将那一腔欲待喷薄而出的飞天之音,温柔而又沉静的阻止?

  江山终成浅唱一曲,然而那一首相思调的尾音,却散在龙章长乐,开国帝后俯瞰天下的宫殿华堂的空气,欲待追寻,无从追寻。

  萧玦捏紧了手指——刚才,她在他身下,一线青丝绕上了他的手指尖,他不舍得挥去。

  那细润的发丝在指尖盘桓不休,他无意识的一层层的绕着,缠紧,心底有些言语千丝万缕,如茧密密的围上来,和那些奔腾翻涌的心事悍然相遇,然后再,抵死缠绵。

  他沉默的站着,月光亮亮的浸上来,湿了殿廊下的夜芙蓉,湿了他绣金龙盘祥云的帝王袍角,他侧身看着幽州方向,那里,遥远,深暗,乌云密布而风云将起。

  然而,良久后,他轻声道:“好,你保重。”

  秦长歌一笑颔首。

  她迈步而出。

  经过他身侧时,听得他涩涩道:“三个月,三个月后,你们若还不能回来,我去找你。”

  顿了一顿,秦长歌在与萧玦齐肩的位置向背而立站定,侧首对他一笑。

  她的笑容浸在月光中亦如一朵开得正好的夜芙蓉。

  她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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