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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


  一低首。

  一个无意识的吻飘落恰恰迎上的洁白额头。

  如蝶翼落于花瓣,或是清风拂过平静水面,抑或是一朵云,投射于晶莹的波心。

  平静表象下隐藏唯有自知的翻卷悸动。

  楚非欢闭上眼。

  也许是今日桐花开得太好,也许是想起母妃太过怅惘,也许是害怕这一霎时光不待人,也许是突然觉得疲倦。

  他突然想,放纵自己一刻。

  就那么一刻。

  这些年风雨磨折,那些年朝夕相伴,至今为止最为接近的距离,便是此刻。

  可不可以允许他,多多贪恋一分?

  他将自己的唇,几不可察觉的,微微多停留了那么一霎。

  没有立即移开。

  午后日光静好,照得屋内宽阔光明,一线明光如画卷缓缓展开,画卷里,坐着的俯首的秀丽男子,俯向半跪仰首的清灵女子,他的唇温柔落于她额,他的发如水流泻于她肩,他闭目,这一刹的沉醉里隐隐一抹深静幽蓝,蓝如命运底色上不可消弭的沧桑。

  长风从遥远的天际奔来,在此处脚步放缓,天地万物都因某个微带酸楚的期望,屏息停滞,花缓缓绽开,姿态含蓄而矜持,如此静好。

  稍倾,他轻轻移开。

  所谓时间拉长的放纵,不过是内心里难以言说的延迟。

  他一向是隐忍而自省的男子。

  那电光火石,一擦而过。

  已是自觉奢侈。

  只是,从此,谁的心上抹上一道无痕的印痕?

  风卷轻帘,帘前蓝衣男子轻轻低首,对着怔怔看着他的秦长歌一笑,顺手取过桌上的情报,淡淡道:“最近京中有异动,我怀疑各国势力都已派遣忍受来到郢都,其中离国的飞鲨卫被你整治了一回,套走了想要的东西,再扔到了平洲近海港口,逼他们回国,南闵那两拨人,有一拨暂时无暇搅事,另一拨最近也销声匿迹,北魏国内政变,暂时也不会有动作,现在我只担心白渊,我始终没能看出,他如果布置暗探,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白渊这个人,我没见过,”秦长歌慢慢道:“但是这个人,绝非易与,我搜集过他的所有资料,发现他是真正的来历不明,而且在成为东燕国师之前,非常能忍——所以他的势力,郢都绝对有,而且一定是长期潜伏的。”

  “我怀疑一个人,”楚非欢扬起脸,秀丽眉目在日光下轮廓清晰美好,“再等上几天,就有结果了。”

  “好,”秦长歌也不多问,道:“我还要去衙门办点事,你别太劳心,多休息。”

  刚要转身,门口探进一个大头,贼兮兮道:“我有一个消息,贱价销售,谁要?”

  “我要,”秦长歌懒懒道:“一个铜板,你不卖,我就没收风满楼。”

  撅撅嘴,包子无奈的道:“城西石板桥下面最穷的王老三家里突然阔了,搬到城北买了一座小院子。”

  他没头没脑这一句,原以为娘和干爹一定觉得无味不要听,那么将来也怪不找他不说事情了,不想那两人竟然齐齐转头,问:“哪来的银子?谁给的?”

  翻翻白眼,包子突然觉得和太聪明的人生活在一起实在不好玩,“不知道,王老三最近失踪了,今天又个来吃饭的人说起,怀疑那银子来路不正,他说就王老三那个刀疤脸三角眼的,哪配发财呢。”

  若有所思的听了,秦长歌拍拍儿子大头以示奖赏,对楚非欢点点头,直接出门了。

  她是去见萧玦。

  西梁律倒,四品以上官员才可以为帝王召见,秦长歌还不够资格,所以萧玦只好约她宫外相见。

  距离李力案已有数日,萧玦一直没有和她联系,秦长歌心知肚明,这人是有心结了,她也懒得解释,让他自己静静想想也好。

  萧玦这次约在觞山,六月的觞山,清凉荫翠,繁花香茂,时有飞鸟啁啾而过,掠响松涛,于这幽幽山林之中,反衬出别样的寂静。

  沿着一弯清泉反向上行,水声叮咚,如珠落玉盘,水流尽头,半山之腰,有亭名:扶风。

  扶摇乘风,鹏翼千里,如此阔大的名字,正合亭下惊涛拍岸的滔滔遐水,意境非凡,令秦长歌想起去年夜访觞山,绝巅之上,将万世春缓缓倾入遐水以示祭莫的素玄,那日他衣襟如雪,神色怆然,飘逸潇洒之姿,仿佛亦将乘风而去。

  想起素玄,秦长歌不禁又再次叹息。

  这人自从回到郢都,就神龙见首不见尾,着实奇怪……

  叹息未完,已有人在亭中道:“你步子好快,武功果然进益了。”

  秦长歌抬头,看见背光的皇帝陛下,一身轻锦黑衣,袖角绣银龙飞舞,和掌中银质雕龙的酒杯非常协调,正举杯对她做出邀请的姿势。

  阳光在他身上细细的勾勒了一层辉煌的金边轮廓,他看来灿然如神。

  秦长歌眼角一扫四周,笑了笑,看来萧玦吸取上次两人单独出门险些丢掉性命的教训,老老实实带了不少贴身护卫。

  在萧玦对面坐了,萧玦默不作声的亲自替她斟酒,秦长歌也就默不作声的喝了。

  风里传来松针的清香和四周的花香,都不抵这酒香浓郁,两人好似也爱上了这酒,硬是和酒拼上了,一杯接一杯的喝,转眼间一壶酒去了一半。

  萧玦酒量一向好,秦长歌也是越喝越清醒的人,两人目光灼灼,都只喝不说话。

  最后还是萧玦耐不住,无奈的道:“长歌,李翰这几日没有上朝。”

  秦长歌淡淡的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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