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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手指紧紧扣着楼板,他色厉内荏的意图吓倒萧玦:“你知道我是谁?你敢这般侮辱我?我爹是吏部尚书!”

  缓缓俯首看着姜川允,萧玦淡淡道:“你知道我是谁?”

  姜川允挣扎大叫:“管你是谁!你大不过我爹去!”

  “哦?”萧玦神色讶异中带着深深嘲讽,“区区一个吏部尚书,在这天子脚下,遍地簪缨,冠盖满京华之地,居然就敢称第一?而你,区区吏部尚书的区区孽子,吐痰至人身,居然就敢骄狂放肆乱称‘赐’这个字!”

  “……我何止敢侮辱你,”萧玦冷笑,将那两腿战战的富家子头一拍,“快吐!不然我就不是侮辱,是杀人了!”

  “你不想活了!你敢!……”姜川允犹自跳脚,萧玦闪电般手一伸,啪的卸了他下巴。

  姜川允瞪大眼睛张大嘴,呆立当地,萧玦皱眉避开他口中的酒肉浊气,大喝:“你,给我吐!”

  一个口令一个反应,那富家子早吓得三魂七魄不全,被萧玦这一喝更是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头晕目眩骨节疼痛,惊慌之下想也不想,呸的一口唾沫就吐进了姜川允大张的口中!

  ……

  萧玦却并不看,只目注窗外,冷冷道:“不够黄金!继续!使出吃奶的厉气!”

  那纨绔无奈,伸脖子拍胸口的吭吭了半天,“呸!”又是一口!

  看着姜川允恨不得死了的表情,萧玦一松手,扔开那富家纨绔,冷然道:“辱人者人恒辱之,你最好今日给我记住了,否则将来,你就不仅仅是吞痰的下场了!”

  软瘫在楼板上翻江倒海的呕吐,姜川允吐得气息奄奄,在一地秽物中勉强抬起头,目光怨毒的看着萧玦,断断续续道:“……本公子……记……住了……”

  漠然看了他半晌,萧玦冷笑,转身便走:“天作孽犹可逭,自作孽不可活,你好自为之。”

  说到最后一句,他突然一怔,想起那日禅房里,圣僧最后那一句话,当时他心魂俱碎,昏眩迷茫,虽然字字都听见了,但是连在一起,居然一点也没在意那是什么意思,如今被这恶少一番搅扰,伤痛迷乱的思绪略略沉淀了些,随之想起圣僧最后那句“身在局中不得其出,是昧;身在局外无意闯入,是孽,施主好自为之。”不由失神。

  这句话,什么意思?

  他今夜所思所想,全是长歌之死和当年旧事,本就恍惚不知所以,如今想起释一暗示之言,立时将身周诸事忘却,仰首向天,沉默思索,浑忘记身在何地。

  “呼!”重物砸下的风声。

  却是有人悄悄靠近,用木板从他背后当头砸下。

  萧玦沉思中头也不回横臂一挥,木板被碰的砸开,练武之人反应敏捷,不需注意也会有应急的自动反击,区区暗袭,何尝在他眼下?

  木板被砸开,却有淡淡烟雾弥散。

  甜、香、带一点淡淡的腥味,那腥味却不难闻,反倒有种野性的旖旎的劲道,仿佛能挑起内心深处最为原始的欲望。

  萧玦心中一紧,立即闭气。

  却已迟了。

  眼前景物浮荡,幻影重叠,飞檐倒挂,星河本来,全身的厉气恍如被突然抽空,连手指都软如饴糖,触着什么都是软的……飘的……灼热的……

  萧玦从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怒吼,猛一转身,一拳击在先前打碎在地的瓷碗碎片上,鲜血喷出,疼痛之激,立时逼得昏乱的神智霍然一醒!

  时机稍纵即逝,萧玦怎会白白流血?

  只那么一刹那的工夫,他已扑至暗袭之人面前,手指刷的扣住他咽喉!

  这人正是先前冷静指挥大家呼唤护卫的师爷,刚才他趁萧玦出神,以木板暗袭,此人奸狡,知道木板不可能袭击到萧玦,便在木板锋间夹了迷香的袋子,萧玦击碎木板,迷香被击开弥漫,立时中计。

  其实他若不是今日恍惚过甚,心神全在长歌之死之上,便是这等伎俩,也难伤他分毫。

  这师爷见计策得逞,正自暗喜,不想对方如此神勇焊厉,中了平日里可以迷倒十个大汉的迷香,竟没有立即倒下,反以血肉之痛激发煞性,反扑而至立时便要置他于死地,他何曾见过这般勇悍之人来着?早吓倒在地,荷荷连声拼命躲让。

  有人猛扑过来,拽着萧玦便向后拖,萧玦此时已是强弩之末,手指扣上咽喉却无力下按,再被这一拖,只觉脑中嗡的一声,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然而手指犹自紧紧扣住师爷咽喉。

  扑过来的是姜川允,他满面苍白的意图拖开杀神,不想萧玦手指扣得死紧,师爷双眼上插口吐白沫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他这一拽,更是杀猪般的从喉咙里溢出呜咽,姜川允赶紧放手,又去扳萧玦手指,费了一番力气才将他手指扳开,而师爷咽喉上,已经留下两个青黑的指印!

  两人坐倒在地面面相觑,虽说终于搞倒了这杀神,松了口气,可是萧玦的杀气狠焊实在惊人,两人俱都在对方目中发现惊恐震撼之色,两股战战,一时竟至站立不起。

  他两人今日灾星照命,哪里知道眼前面对的是何人,当年萧玦纵横沙场,正是以勇悍无畏精通兵法著称,战神之名惊动天下,敌军闻风辟易,若非今日情形异常,他心神崩摧易为人所趁,否则就算不论身份,也那轮得到这两个恶心东西来欺负?

  半晌,那师爷勉强爬起来,搀起姜川允,低低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说什么呢,胡师爷,”姜川允抹一把虚汗,恨恨道:“是你救了本公子——这小子,够狠!娘的,逼我吃痰!我今日不整死他,我不姓姜!”

  他盯着萧玦看了半晌,想起刚才恶心的吞痰,恶从心底起,恶狠狠踢了萧玦一脚,想了想,忽地拉开裤子,狞笑道:“逼我吃痰——我逼你喝尿!”

  “慢着,”胡师爷突然一伸手,虚虚一拦。

  “嗯?”姜川允斜斜的瞟过去,“你以为救了本公子,就可以对我发号施令?”

  “学生怎敢?”胡师爷急忙躬身,老鼠胡子动了动,沉吟道:“学生是想着,此人此时人事不知,便是折辱他他也不知道,有何意思?这人伤我们这么多人,又侮辱公子,区区折腾,怎能消心头之恨?今日公子蒙耻如此,不逼得他灭门绝户,又怎么能重振公子威名?”

  “你说得是,”姜川允想了想,系回裤子,“现在一泡尿倒是便宜他了,对,他今日杀了人,将他送官,刑部大牢里大刑伺候了,抄斩前我再去请他喝尿!”

  他手一挥,招呼那些缩在一边的公子们,“郢都府尹也该派衙差到了吧,你们都好好作证,日后好好招待这位‘英雄’!”

  “杜府尹和姜尚书交情可是很一般啊,”胡师爷阴测测打量着萧玦,“还有,公子你不觉得。这小子虽然衣着简单,但是气度非凡,并不像是草莽出身吗?”

  “气度?”姜川允上下打量一番萧玦,从鼻子里不情不愿的哼了一声,算是勉强默认,想了想,皱眉道:“你的意思?”

  胡师爷阴笑,“杜府尹和姜尚书向来不对,公子你首告的要犯,杜府尹未必上心,再假如这小子有点家世,咱们的仇未必能报得痛快,学生倒有个主意……”

  他贼兮兮的凑到姜川允身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耳语了一通。

  “妙!”蓦地爆发出一阵狂笑,姜川允连连拍胡师爷肩膀,“好!咱郢都谁不知道杜府尹爱女如命,那是他的眼珠子心肝尖宝贝疙瘩儿,别说碰一碰,谁触着一根发丝也恨不得拼命……好!够阴,够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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