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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我让他起来,拿着药书一种一种对起了草药来:“你这儿有灯芯草吗?”太监慌忙应道:“有,小姐不知有什么用?”

  “你给我拿些来,我看看长什么样。”他急忙回到药柜,对着号拉出一个抽屉,呈了几株给我。

  我仔细观察着灯芯草,又对照药书:“灯芯草,又名碧玉草、虎须草。干、寒、无毒……可治愈伤口流血、喉痹……”我仔细地记下了,再问:“有黄芩吗?”那太监又把黄芩拿给我,我又对照起来:“黄芩,根苦、平、无毒。可治愈血淋热痛……”我又说了几样药草,一样一样地仔细记下。

  善善担心我累着便给我搬了凳子让我坐下看,但我嫌碍事,只是站在那里如饥似渴地比对着,心里默记了下来。

  突然,有个穿着洗得泛白蓝衣的老婆婆径直进来,手里拿着钵罐和药杵子,放到药台上,回道:“王公公,药已经碾好了。”王公公向她喝道:“你没看见小姐在此吗?还不去给小姐请安?”还忙不迭地向她使着眼色。

  那位婆婆这才发现我在,忙跪到我面前。

  我无暇管她,本想挥手叫她起来,可是眼前一黑,险些倒了下去。

  那婆婆离我最近,本能地上前搀扶我。

  她说:“我看小姐脸色苍白,下眼略有浮肿,想必是夜晚睡觉不实,多有梦魇……”我缓了缓,这才抬眼诧异地看着她。

  婷仪恼了,打下她的手,亲自扶着我坐到椅子上,瞪着她:“好毒的一张嘴!你出言不敬,小心要了你的老命!”那婆婆这才发现自己一时口快,闯了大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王公公也急忙跪下,赔着罪:“这老婆子年岁大了,总是不免胡言乱语,小姐开恩,不要怪罪她,回去奴才好好罚她……”说着还踹了她一脚。

  善善泡了杯茶递给我,我喝了几口,脸色才又红润起来。

  其实那位婆婆说得不错。

  这几日我确实一直无法安睡,加上又连着做些以前的噩梦,所以今天才会晕倒。

  但是我奇怪的是,一位捣药的婆婆怎么会不经诊脉就能判断出我的病症呢……

  我不动声色地问那婆婆:“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治愈呢?”那婆婆一定是不相信我会听了她的胡话,一愣。

  她心有余悸,磕磕巴巴地说:“那是老奴胡说的,小姐不可当真……”我和颜悦色地冲她笑笑:“说出的话怎可收回?我既然问你了,你只管说,我不会怪罪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婆婆只有认命地叹了口气,起身,拿起刚刚放在柜上的灯芯草:“小姐只需用灯芯草煎水代茶喝就可。”

  晚上,善善把一碗微黄的水放在桌子上:“小小姐,药煎好了。”我看着新煎好的汤药上方飘逸着腾腾的热气。

  婷仪上前:“小姐,这药不可以贸然喝下去。婷仪愿为小姐试药。”我眼眸深处有一丝感动,但语气还是淡淡的:“拿去给镜明喝了。”婷仪愣愣地看着我,不懂我的用意。

  我缓缓地说:“让他喝了,也好告诉他,在我这儿只是耍点小聪明是不够的,还要忠心。”婷仪向来看不起镜明,有这好机会怎会放过他,于是高高兴兴地领命而去。

  第二天婷仪来报,说镜明喝下去后,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她半夜起来观察,看他睡得很沉的样子。

  我又问了镜明,他说昨晚睡得很是畅快。

  我这才放心服药,果然药效很好。

  过了十多日,我又去了药房,特意找了那婆婆。

  我不着痕迹地又问了她一些药理,那位婆婆虽然身在宫中多年,但依然很是淳朴无心机,只是被我套了几句,就和盘托出了。

  我听她说着,暗中不得不敬佩起她来,她对各种草药之精通,丝毫不差于太医院最有权威的医师。

  我给她跪下,郑重其事地说:“请婆婆教我学医。”她眼中闪过惶恐的神色,急忙往起拉我,慌张地说道:“老奴只不过是个捣药的奴才,就是干个体力活罢了,哪懂什么医呀,小姐可别吓奴才了。”我知道这是她的推脱之言,但什么都不点破,只是跪着。

  她越发惶恐起来,但还是不肯答应我,自己也跪着劝我。

  过了一会儿,我见她快要哭的样子,忙扶她起来,自己也径直站起来。

  她见我不再缠她,暗松了一口气。

  婷仪为我打抱不平:“这人真不知好歹!”我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怨她,这事太有风险……”

  “那怎么办?”我冲她笑了笑:“岂不闻'三顾茅庐','程门立雪'?”自此,我对此事绝口不提,不再为难婆婆。

  但是我去她那儿勤快了许多,还时不时地帮她捣药分类,暗地里吩咐王公公多加照顾。

  刚开始婆婆对我顾忌颇多,但时间一长,看我也聪明懂事,便慢慢放松了警惕,和我亲近起来。

  我每每帮婆婆捣药,总是有意无意地问她些关于药草的话。

  她起先总推说自己也不清楚,但直到有一天,我又帮她分草药,随意抓起一把药籽,放在小手里细细把玩,自言自语地说:“真好玩儿,就像米粒似的。”婆婆却好似无意中接过我的话:“这是决明子。是从决明草中采下种子炒制而成,有清肝、明目、利水、通便之效。”我张大眼睛诧异地看着婆婆,可婆婆却好似一副刚才什么都没说的样子,忙起别的来。

  我知道,婆婆终于开始接纳我了。

  那天瓢泼大雨,我顶雨而来。

  婆婆惊异地看着我,迎我入屋:“小姐怎么下雨还来了?”我促狭地向她眨了眨眼睛:“我帮婆婆捣药呀。”婆婆一副又是爱怜又是无可奈何的表情,说道:“今日潮湿无法捣药,否则湿气沾了药草要失效的。”我露出失望的表情,闷闷地“哦”了一声。

  婆婆见我很失落的样子,疑惑地问我:“小姐为什么要学医理呢?像小姐这样的人,如若生病,完全可以找最好的太医来为您诊治。”我真挚地答道:“那也无非是别人的东西罢了,而我想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且当初我已经下定了决心,就一定要学好。”婆婆口中重复着:“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吗?”我神色突然黯然起来,说:“是。奴兮信得过婆婆,就和婆婆说句心里话。自古宫廷里多少人死于毒杀,远的不说,就说已经早夭的大皇子,只是因为吃了块儿枣糕就丧了命,难道其中就没什么蹊跷吗?”婆婆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盯着我小心地说:“小姐千万不能说那样的话!”我却没有住口,定定地看着她:“奴兮不想重蹈覆辙。”婆婆脸上阴晴不定,她看着孩子脸孔的我,最终叹了口气:“老奴听从小姐吩咐。”我起身就要一拜,叫声师父。

  婆婆急忙拦住了我,惊恐地说:“老奴哪能堪当师父,小姐这么一叫可是折杀老奴了。”我想了想,叫她师父恐多有不便,便尊称她为药婆婆,她这才欣喜地接受了。

  后来,我把自己心中的疑虑向药婆婆说了出来,为什么婆婆只是一名小小的捣药工却懂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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