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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二


  “我家里有吃人的老虎不成?”

  我使劲摇头,满脑子想着的只是皇太极的警告之语。

  这时长廊尽处有奴才不明所以地探头,他猛地回过头去,厉喝一声:“滚开!哪个胆敢再瞄一眼,自个儿剜了眼珠子来见我!”

  我被他突然爆发的戾气吓了一跳,今天的多尔衮很不正常!平日里他就算窝火动怒,也总是不露声色的多,哪里会这般轻易地发作出来?

  “过来!”他不耐烦地掰开我的胳膊,我惊呼一声,痛得差点掉下眼泪。

  “多尔衮!”趔趄地被他拽进屋子,屋内扑面的暖意刺激得我反而猛打哆嗦。我惊慌失色,忍不住嚷道,“你疯了不成?我可是宸妃!是你嫂子……”

  他倏地回过身来,一把搂住了我的腰,咬牙道:“是!普天之下,人人皆知你是宸妃!是大清皇帝敕封的关雎宫宸妃!你是我八哥的女人!”环在我腰上的力道一点点地收紧,我前胸紧贴着他的,只觉胸闷气喘,几乎闭过气去。

  眼前是一张郁悒含愤的脸孔,许是我一时的错觉,那张脸平时总是挂着懒懒的痞赖笑容,这会子却显得格外狰狞恐怖,似在发泄一种不满的悲愤。

  我使劲捶他,他满不在乎,浑然不觉,只是恶狠狠地瞪着我,眼神如狼般阴鸷,眼底充斥血丝。

  “你疯了……”

  “我是疯了!”牙缝里逼出一缕颤音,他喘了口粗气,遽然俯下头来。我下意识地仰头避开他,结果他的唇印直接落上我的脖子,随后一路沿着颈子往下。

  他腾出一只左手,顺势来扯我的衣襟。

  我头皮发麻,被他强行吻过的肌肤上泛起一层的鸡皮疙瘩,忍不住尖叫:“你再敢胡来!我便咬舌自尽!”

  “你敢死么?你以为死是那么容易的事么?”他压抑着一种莫名的悲愤,冷笑,倏地伸手卡住我的脖子,“假如你真的想死,那么我便成全你!”他忽然哧哧地笑出声来,笑声毛骨悚然,“我倒是很好奇,皇太极那么宠你,你如果死了,他会是什么表情?痛苦?伤心?疯狂?九年前他初登汗位,为了一个遇刺身亡的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险些连汗位也不要了,人人都道他是情痴……如今我倒愈发想瞧瞧,他可会为了你,痴得连皇位也不要了?”

  我的呼吸一窒,胸口郁结,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不许哭!”他突然烦躁得叫了起来,“有泪也不许流出来!”

  我哽着嗓子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既然……知道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便该知道皇上为她灭了察哈尔林丹汗……你仔细掂量,我今儿个死在你府里的后果……”

  多尔衮猝然一震,煞气锐减,面上肌肉抽搐着,最终露出凄然无助的眼神来,喃喃自语:“不怕死的女人!死到临头居然还能这般的倔强和犀利……”他迷惘地松开我的脖子,转而用手背摩挲着我的脸颊,“我的额娘……也是这般,她被逼殉葬,在赴死之前,也是这般凛然。她不曾输……至少她到死也没在皇太极跟前示弱,我们三兄弟……为有这样的额娘感到骄傲……”

  我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用锤重击了下,脑海里浮现出阿巴亥苍白而又倔强的脸孔……那日她高傲从容地步向八角殿的情景清晰地呈现出来。

  身子一阵阵地发寒,战栗。

  “为什么你要跑出宫来?每个人都在替他贺寿,为何独独你却在今天跑来?”他的声音放柔了,有些嘶哑,有些怅然,更多的是哀伤。他拥我入怀,用力地抱紧我,“那么多人记住了他的生辰,可是谁又会记得,今天同样是额娘生育我的日子!小时候父汗在,宫里每年都替我庆生,那时哪个又会记得这日同是他的生辰?”

  我讶然低呼。

  原来……今儿个竟也是他的生日!

  这么多年了,我居然从来不曾留意过这么微妙的巧合!

  十月二十五!这是我永远不会遗忘和算漏的日子!却从不曾发觉,原来多尔衮与皇太极竟是同日生辰!

  当真是巧合吗?兄弟二人整差了二十岁!命运却也是如此惊人的相似……可皇太极幼年丧母,却一直有我相依相伴,每年的生日旁人也许会忘,我却一次都不曾忘过,只要在他身边,每年都会变着法地替他庆贺!

  然而多尔衮……他有谁陪?阿济格和多铎?大福晋乌云珊丹?

  “多尔衮……”我哑然哽咽,“生日快乐!”

  他浑身一颤,低头埋首于我的颈窝,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喑哑的喘息。

  “好了没?”

  “咳咳……”我才吸气,便被阵阵泛起的油烟呛到,喉咙口又疼又辣,咳嗽声怎么也止歇不住。

  “喂!别把口水喷到锅里!”他靠在厨房门口凉凉地揶揄。

  我恶狠狠地回头瞪了他一眼,厨房内烧火的下人屏息不敢吱声,狭小的空间内弥漫着呛人的烟雾。

  “那个……”乌云珊丹怯生生地在多尔衮身后冒出头来,“需要帮忙么?”

  多尔衮朝我努嘴儿,“宸妃娘娘说这是她的拿手绝活儿,旁人帮不上忙!”

  我一听更加来了气儿,一边拿锅铲敲着锅沿,一边扯高嗓门叫道:“火力不够!油锅不够旺!”

  烧火的奴才不敢怠慢,顿时鼓足了劲添柴吹火,只听油锅里兹兹直响,我怪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把一大块牛脊肉用铲子捞了起来。

  惨不忍睹!

  沾过面粉的牛脊肉,一面已经炸黑,另一面却仍是血肉淋漓的半生不熟。

  “这就是你所谓的牛扒?”调侃声徐徐响起。

  我眼前一黑,硬着头皮混赖道:“是你家的锅不好……还有,你家厨房食料不全……”

  “你何不干脆直说你厨艺不佳!”

  乌云珊丹不安地扯了扯多尔衮的衣袖,大概是觉得丈夫这般讲话对我太不敬。

  我原想承认自己久不下厨,厨艺生疏之过,然而转首见多尔衮一副专等着看笑话的样子,不由得改了主意,将牛脊肉搁在碗碟内,舞着锅铲洋洋得意地说:“说你没见识,你还当自己很懂……我告诉你,牛扒就该这么个吃法!这是特色!”

  “特色?”他靠过来,狐疑地打量那块东西。

  “牛扒就是要吃七八分熟的……”见他翻白眼,一脸的不信,我加重语气道,“烤得太过,则肉失去了原汁原味……”

  “那这黑糊糊的又是什么?”他翻过牛肉,指着那烤焦的一面质问我。

  “这……这是故意这么做的!因为不清楚你的口味,到底喜欢吃生一些的,还是熟一些的……”

  “胡扯!鬼才信呢!”

  我涨得满脸通红,耳根子火辣辣的像是烧了起来,“不信算了!我拿去喂狗!”说着,端起碗碟便要出门。

  冷不防手里突然一空,碗碟不翼而飞,抬头一看,多尔衮正端着碗,用手抓着那块牛脊肉往嘴边送。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缓慢嚼动的腮帮子,我竟紧张得心跳不断加快。好容易等他咽下一口,我才大着胆子极小声地问了句:“如何?”

  我原想着他或许立马就会把肉全给吐出来了,可没曾想他竟是默不作声地瞥了我一眼,随后开始咬下第二口。

  “味道还不算太坏……”他含糊地说。

  我慢慢地咧大嘴,掩唇偷笑。

  肉是上等的牛外脊肉,我事先已用菜刀的刀面将其拍薄,又割断了牛肉纹理中的筋,用细盐腌过,裹以少量面粉。这肉原该是用五分热的温油慢慢炸至金黄的,只可惜下锅时太过紧张急躁,反而没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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