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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一


  多铎浑然不理,只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音量略为拔高,显得有些激动:“要在那无边无际的草原上寻找到一个飘渺的影子,你说这可能吗?偏生有人不仅这么固执的想了,甚至还固执的这么做了!可最后……”

  “十五贝勒!”我有些着慌了,多铎的话神神道道的,虽然讲的很玄,我却并非是完全听不懂的。只是……我宁可不要听,也宁可自己听不懂。大声喝止住多铎愤慨激昂的陈词,我调转马头,几乎是落荒而逃的丢下一句话,“既是影子,当初就不该去寻!”

  多铎的话语时不时的会浮现在我脑海里,跳跃的思绪,断断续续的折磨着我微弱的神经。撑到日暮时分,风寒果然加重,我浑身无力的躺在榻上时而发冷,时而燥热。

  皇太极命随行御医诊治,只说有些热症,开了付方子,煎好药后皇太极亲自端了来喂我。我先还苦着脸,嫌那味道难喝,皇太极只是默不作声的看着我,盯得我心里直发虚,紧接着他突然将药碗凑到自己唇边,喝了一大口。

  我诧异的望着他:“苦……吗?”

  他放下药碗,抿着嘴笑,那笑容诡异,看得我一阵毛骨悚然。

  “唔。”毫无预警的,皇太极猛地将我拉进怀里,牢牢的吻住了我。唇齿间满是药汁的苦涩味道,他将口中的药汁强迫性的灌进我嘴里,我涨红了脸挣扎,却始终挣扎不脱。

  “我知道你其实是想要我这般喂你。”他促狭的眯眼笑。

  我又羞又急,伸手抢过他手里的碗,娇嗔道:“胡说八道!”一面说,一面仰头闭着眼一口气把黑黢黢的药汁喝了精光。

  好苦!

  喝完药歪了一会,眼皮开始不住的耷拉下来,可是多铎的话语,多尔衮削瘦的身影,却反反复复的出现在我脑子里,支离破碎,凌乱纷呈。

  身上细密的沁出一层汗珠,我难受的了声,迷濛间如同溺水般死死的抓住了皇太极的手。

  “悠然……”皇太极的声音似乎很远,听起来飘飘渺渺,很不真切,“明儿咱就回宫……你别怕……一切有我……”

  “嗯。”我哼哼,脑子浑浑噩噩,多尔衮郁悒的脸孔仍在我眼前晃动,我摇头,喘息。

  我不欠你的……不欠……

  多尔衮的影像倏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披头散发的褚英向我冲了过来,抓住我的肩膀,厉声嘶叫:“那我呢?你不欠他的,那欠我的呢?你欠我的来生呢?你答应了我的……你答应我的……”

  “啊——”我尖叫,“不!不……”

  “悠然!”黑暗中有人一把攥紧我的手,将我从惊怖的幻境中解救过来。

  我瞪大了眼,吁吁的喘气儿,浑身大汗淋漓。

  “没事了,有我在……”皇太极温柔的嗓音在耳畔悠悠响起,“别怕,只是做噩梦……”

  “回大汗,侧妃的烧退了,已无大碍。”

  “你做的很好,累了一夜,暂且下去歇着吧。”

  看着御医躬身退走,我稍稍定了定神,只觉得口干舌燥,可是头晕无力的虚软感觉却已经消失了。握着皇太极宽大的手,我重新找回了脚踏实地的归属感。

  “这是……在哪?”眼前的摆设有些熟悉,我讷讷的问。

  “真的烧糊涂了?”皇太极笑着给我擦汗,“这是你自己的屋子,怎么不认得了?”

  “东宫?”我犹疑的开口,“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昨日便到了,你可不知今儿已是六月十九……”他低低的叹了口气,“你昏沉沉的睡了好几日,虽然御医说你病势不凶,我却仍是被你吓去了半条命。”

  我紧捂着胸口,心上阵阵悸动,梦里残存的记忆仍在丝丝缕缕的震撼着我。

  遥远的记忆之门仿佛被重新打开,以往的种种回忆一齐涌了进来。

  “悠然……”皇太极的声音低低的,透着一股凝重与小心翼翼,“和你说件事,你先别忙着难过……”

  “什么?”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浮现。

  “济尓哈朗的大福晋昨儿个殁了……”

  因为还病着,皇太极不许我列席出殡,后宫之中委派哲哲出面全权处理。哲哲带着巴特玛和布木布泰一同去的,回来一直抹泪,嘴里只念:“可怜了贝勒爷……”

  我不清楚济尓哈朗到底有多可怜,只是感觉以济尓哈朗对乌塔娜的深情,只怕这会子不知道人已憔悴成何等模样。见哲哲她们只是陪着垂泪,其他的也问不出什么详情,不由我着急起来。

  葬礼很快就处理完了,我的身子也渐渐调理过来。皇太极放了济尓哈朗半个月的假,让他好生在家歇着,我问济尓哈朗到底如何了,皇太极只是撇嘴,阴郁的回答,等见了自然知道。

  好容易皇太极终于肯松口放我出宫去济尓哈朗家瞧个究竟,这时已是七月初,天气闷热难当,可当我走进济尓哈朗家时,仍是感到了一阵萧瑟凄凉。

  一切原本早该摘除的殡葬装饰仍旧凄惨的挂在那里,院落里种的梅树只剩了光秃秃的枝干,恍惚间我依稀还记得那年冬天,乌塔娜穿着雪白的衣裳,楚楚动人的站在白梅树下,空灵如仙……

  如今,花谢人不在……那朵美丽盛放过的梅花已然凋零、消逝……

  才跨进门槛,鼻端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济尓哈朗背对着我蹲在地上,在乌塔娜的灵位前不知道烧些什么东西。我放轻了脚步,济尓哈朗浑然未觉,走得近了,我不觉吓了一跳。

  这还是我认得的那个济尓哈朗吗?还是那个英气勃勃、神清气爽的男人吗?

  那张脸整个被胡渣子给覆盖住了,他有多久没有剃须理发了?望着他麻木空洞的双眼,我仍是不敢置信眼前的男人就是我所认识的济尓哈朗。

  我呆默半晌,终于蹲去与他平视,他只淡淡的瞥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嘴唇紧抿成一线。

  我内心反复挣扎,终于将手里的那轴画卷递了给他,他并不伸手来接,只是空洞的眼神里慢慢的融入了一些生气,露出茫然之色。

  我将画卷正面对向他,慢慢的打开。

  济尓哈朗双肩一颤,哑然叫道:“乌塔娜?”没等我开口,他又摇头,失落的说,“不,不是她……”

  “这的确不是乌塔娜!”我深吸了一口气,将画凑近他,“你再看清楚些,这是乌塔娜的妹妹,叶赫那拉苏泰!她是察哈尔林丹汗的多罗福晋……”

  济尓哈朗别开眼,沉声:“那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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