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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建州的正红旗杀了进来,刀光剑影中血溅白雪……坚甲利剑,铁骑驰突,厮杀是何等的凄厉壮观!

  我呆呆地站在街道中央,忘记了一切,脑子空空的,心里除了不停地喊着同一个名字外,再无任何感觉……

  “东哥!”

  “东哥——”

  无法再辨明自己身处何地,混乱中只是感觉有人扑倒了我,有人接住了摔倒的我……脖子僵硬地扭回头,我吓得大声尖叫。

  绰启鼐匍匐在我脚下,背上颤巍巍地插着五六支羽箭,箭没其身,他侧着脸躺在冰冷雪地里,面色青白,眼睑紧闭,血慢慢地从他身下溢出。

  “啊——”我惨然尖叫,捧住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东哥!东哥——”喊声焦急慌乱,有人抓着我的肩膀轻轻摇晃,“镇定些!没事——没事的……有我!我在……东哥……”随着低柔的叹息,我被拥进一具温暖有力的胸膛。

  神志渐渐回复清醒,我猛地推开那具胸膛,惊愕地对上那双埋藏于记忆深处许久的温润眸瞳。

  代……善!

  我张着嘴,想喊他的名字,可是……嗓子堵着,胸腔里像是被塞进了厚厚的棉絮,憋得我眼睛酸痛,却没有半分泪意。

  “东哥,不要怕!是我……我不会伤害你……”

  哒——哒——哒——

  脚下地皮微微震动,白蒙蒙的雪幕仿佛被一团黑亮如墨的颜色硬生生地撕开。

  “东哥!”颤抖的一声呼喊,焦急喜悦混成一体。即使那声音不够十分响亮,却仍像是在我心里炸起一道惊雷。我一颤,从地上挣扎着踉跄站起,脚步情不自禁地往前挪动。

  是他么?真的是他么?

  “东哥——”乌骓转眼逼至身前,马上的人儿是那般的英姿飒爽,无与伦比!

  眼神渐渐模糊,我挣开代善的怀抱,奔走着伸出手,痴迷地展开一抹欣喜的笑容!是他!是他!真的是他!

  咻——破空声急促响起,擦着我的耳鬓凌厉飞过,未等我笑容收起,一蓬如雨般密集的乱箭扫在我与他之间。

  七八米的间距……如此短小的距离,竟是硬生生地阻住了我奔向他的脚步,将我俩再次隔断。

  身子腾空,我被人拦腰抱上了马背,泪眼婆娑地望着那抹黑色明亮的影子渐渐拉远,那一刻,真是心如死灰……

  “皇——太——极——”撕心裂肺的痛也不过如此,我宁可……宁可被方才那丛乱箭射死,那样子起码可以死在他的怀里,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被一脸狞笑的布占泰紧紧按在马背上动弹不得。

  难道……当真连最后的一点心愿也不能够满足我吗?

  只是想好好地看他一眼,难道这也不行吗?

  不行吗……

  布扬古进门的时候,我正趴在案几上用毛笔蘸墨胡乱涂鸦,他脚步放得很轻,我虽目不斜视,然而余光瞥处,却早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手中的笔未停,继续在宣纸上画了一撇一捺。布扬古靠近我,挨着桌案边上瞅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困惑地问道:“这可是汉字?”

  我一扬眉,淡笑道:“不错!”

  “妹妹居然会写汉字?”

  我小心翼翼地吹干墨迹,信口胡诌:“在建州的时候跟巴克什学的,大哥瞧着如何?”

  布扬古一脸的尴尬,“我可不识得……这写的是什么?”

  我将纸轻轻推到一边,纸上三个不算太端正的大字,写的正是“皇太极”。我当然不可能告知他是何意思,于是装傻岔开话题:“大哥找我何事?”

  这家伙摆明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时躲我还来不及,如何会亲自登门找我?

  “布占泰病了……”

  我点点头,早知如此。布占泰带着我从乌拉城突围出来时,满身是伤,能够侥幸被他活着逃到叶赫,已是奇迹。回来后,布扬古将他单独留在别院,我虽未再见过他,却也听闻他因为伤口污浊,感染炎症,在床榻上足足躺了两个多月,也未见好转。

  “他病得很重……”布扬古的语气好似忧心忡忡,可脸上却一点悲哀怜悯的感情也没有,相反,他略略勾起的嘴角让我感觉竟有那么一丝的幸灾乐祸。“他想见见你!”

  研磨的手停顿住,我咬牙道:“让他去死!”回过身,带起满腔恨意,“你告诉他,等他要死的那天,我自然会去看他——我说过的,一定会看他是如何的死法!”

  布扬古似笑非笑地瞅着我,也没见他神色有丝毫的变幻,只是盯着我看了许久,忽道:“这样会任性发狠的东哥才与我记忆中的小东哥有几分相像了,你还记不记得,小时你跟阿玛赌气,竟然一声不吭地跑到建州去找姑姑……”

  我微微一怔。他怎么突然想到提起这些陈年往事呢?十岁的东哥……那年赌气去了费阿拉的东哥,失足跌落海子的东哥,与爱新觉罗家从此纠葛不断的东哥……

  我不由得心烦意乱,“啪”的一声将墨丢得老远。

  “东哥……建州的阿尔哈图土门犯事了!”他不徐不疾的语调让我心头没来由地一颤。

  “谁?”

  “阿尔哈图土门——努尔哈赤的长子褚英!”

  我错愕地抬起头,对他四目对视,他平静地勾起一抹冷笑,“那个有勇无谋的傻子!去年六月努尔哈赤才立他为储,授命他辅佐政事,甚至在努尔哈赤亲征乌拉时期把偌大的建州全权交托到他手里。如此尊崇的地位,褚英竟不知好好珍惜,不过只过去半年多,他竟已迫不及待想要把副交椅变成正的,趁努尔哈赤率兵出征时,要挟幼弟和大臣必须听命于他,不得违背,又妄称如若父亲弟弟败归,便拒开城门……哼,真是个傻气的笨蛋!努尔哈赤岂是眼里能容得沙砾之人?”

  我脚下一软,砰地跌坐到椅子上,只觉口干舌燥,全身无力,“那……他,如今……”

  “拘了!怕是……难逃舒尔哈齐的下场!”

  心头轰隆隆的似有一阵闷雷打过,耳朵里嗡嗡地响成一片。

  “……你等着……不出三年,我一定接你回来!三年……就三年……好不好?”

  “……三年……就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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