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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要出事了!要出大事了!

  果不其然,当我绕过山丘,便听一阵短兵交击声铿锵传出,我心里一惊,手中马鞭狠狠抽了几下,马儿吃痛,长嘶一声,飞驰跃出。

  只见一片空旷的雪地里,四五个人缠斗在一块儿,阿丹珠挥舞着弯刀,手脚慌乱地与围困住她的人相抗,她的坐骑倒在一边,马腹上插了三支羽箭,鲜红的血蜿蜒流淌在雪白的地上,红白相映间是那么的刺目惊心。

  “阿丹珠!”我厉声尖叫,纵马飞跃过去时,只觉得视线一阵模糊,被雪色倒映反射的阳光刺晃了眼。

  “还有一个!”

  “抓住他——”

  一把长刀劈了过来,我伏在马背上略一低头,冬帽被削飞。

  “是个女的!”有人惊呼。

  心慌意乱间,一个响亮的声音朗声喝出:“我要活的!谁也不许伤了她!”

  “是!爷……”

  我被马带着转了几圈,有三四个人过来抢夺我的马辔,我慌得没了主张,随手抄起马鞍旁配置的一柄长刀,抓在手里当木棍使,用尽全力往这些人的胳膊上敲去。

  顿时有人惨呼退开,但转眼涌上的人更多。

  “步姐姐——”耳听阿丹珠一声凄厉的长叫,我抬头慌乱扫视,却见她竟被一个青年男子强搂上马。

  容长脸,丹凤眼……在那个瞬间,我几乎以为自己见到了布占泰!但此人绝非布占泰,他比布占泰年轻许多!

  会是什么人?

  “步姐姐救我——”阿丹珠凄厉地挣扎。

  青年男子把她横放在马前,嘴角噙着冷冷的一抹笑意,目光冷冽地逼向我。我心里一寒,哆哆嗦嗦地将长刀从刀鞘中抽出,尖叫:“走开!再不走开!休怪我下手无情!”

  也许是我的音量太小,竟然完全没有起到恫吓的作用,那几个人开始拉我的腿脚,企图把我拉下马来。我闭了闭眼,挥舞手中的长刀,毫无招式地乱砍一气,“滚开——”

  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慌乱间我感觉到手心里濡湿一片,红红的……是血!

  手一颤!长刀脱手坠落,插进了雪泥里。

  “抓住她!”那容长脸的青年暴喝,手指指向我,“不许伤了她一根头发!”

  惊骇中我身子一歪,竟被人拉下马,身子跌落到雪里的同时,听到那青年的怒骂声:“蠢猪!怎么让她摔了?!”

  我被拽出雪堆,脸上冰凉,嘴里呵出的暖气在眼前凝成一团白雾,胸口剧烈地震动着,那是我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的心跳。

  咻——破空之声尖锐地划过耳际。

  身旁有个男的惨叫一声,眼珠凸起,嘴角溢出一缕血丝,四肢抽搐着扑通倒在我身上,我吓得往后疾退。

  “什么人?!”

  咻咻!箭矢破空声不断。围困住我的那些人接二连三地倒下,我瞪着一地的尸首,震骇得无法动弹。

  “步姑娘!”耳边响起一声熟悉的呼唤,有人搂起我的腰,将我从湿冷的地上拉了起来,“可有受伤?”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眼前晃动的五官渐渐变得清晰。

  “乌克亚!”我一把攥紧他的胳膊,“阿丹珠……”

  “我知道。”他沉声,双眼死死地盯住对面,忽而高声喊道,“胡达利!我瓦尔喀诚心求和,你为何咄咄相逼?”

  “我咄咄相逼?明明是你小妹子半道伏击偷袭,若非我机警,怕是这颗脑袋早不架在脖子上了!乌克亚,你倒挺会恶人先告状!”

  “胡达利!这件事也别忙着先计较谁对谁错。我妹妹性子鲁莽,确实有错,回去后我自当严加管教。你可否看在我的薄面上暂且放了她?”

  胡达利狭长的眼眸冷冷一挑,“不计较?你杀了我这么些个奴才,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是这丫头现在在我手里,按着咱们女真人交战的规矩,她此刻已是我的俘虏。你若想要回她,便该拿等价之物来换!”

  “好!”乌克亚直起身,“你先放了她,我回斐优城后,自当奉上牛羊各一百头!”

  胡达利哈哈一笑,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睥睨,右手食指伸出来回晃了晃,“不够!”

  “不够?”

  “不要你的牛羊!我要——她!”他食指一点,笔直地指向我,“我只要她!你拿她来换!”

  “不可能!”乌克亚搂紧我,咬牙,“这姑娘不是我瓦尔喀族人,也非我瓦尔喀奴隶,她是自由之身,岂容你侮辱?”

  “换不换随你!要不然你妹子就得跟了我回去!”

  “我不要!我不要……”阿丹珠伏在马背上痛哭,双脚悬空踢腾,“你杀了我!你有种杀了我!胡达利——我宁可死,也不要跟你……”

  “闭嘴!臭丫头!”胡达利毫不手软地在她背上抽了一鞭,虽然冬袄厚实,却仍可清楚地看到阿丹珠身子战栗地抖了一下。

  “可恨!”乌克亚忽然放开我,挽弓搭箭。

  咻的一声,那支箭笔直地朝胡达利喉头射去。

  胡达利也非等闲,那箭离他只有一尺距离时,他竟将头快速往左侧一偏,箭落了空。

  “胡达利……”一句话未完,乌克亚翻身上马,一声喝令之下,随从的十余名手下顿时杀了出去。

  我被留在了原地,眼看着瓦尔喀人在乌克亚的率领下包围住了胡达利的手下,在人数比例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乌拉人很快被砍杀殆尽。

  胡达利一看情势不对,竟掉转马首企图逃跑,乌克亚紧追不放。我远远地瞧见他们在马上拿着大刀互斫,只几个回合,乌克亚的随从已纷纷追至,胡达利突然将阿丹珠推落马背,混战中,阿丹珠险些被马蹄踏到。

  我惊骇得捂住了嘴,连呼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胡达利借着阿丹珠成功制造了混乱,随即骑马逃遁。乌克亚记挂妹妹的生死安危,无心恋战,于是喝阻手下追击。

  我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乌克亚已经将面无血色、陷入昏迷的阿丹珠抱在了怀里。我颤声问:“怎么样?她……”

  “她没事。”乌克亚的脸色略些苍白,但面对我时,仍勉强扯出一丝安慰的笑容,“倒是让你受惊了,真是抱歉!”

  我摇摇头,饱受惊吓的心脏得到稍许安慰,可双腿却不停地哆嗦,险些瘫到地上。

  幸而是有惊无险!但是……但是,瓦尔喀和乌拉的关系……

  接下来可如何是好?

  我不安地看向乌克亚,那张年轻的、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抹破釜沉舟的毅然。

  与乌拉的和谈破裂,时机紧迫,策穆特赫贝勒不得不痛下决心,发出书函向建州努尔哈赤求援,表明瓦尔喀部落愿举族迁至建州,投效于淑勒昆都仑汗,只请求建州发兵支援,接取家眷。

  说起这个昆都仑汗,还是之后听乌克亚无意中谈论努尔哈赤生平时我才知晓。原来去年年底,以巴约特部首领贝勒恩格德尔为首的蒙古喀尔喀五部贝勒会见努尔哈赤,竟共尊努尔哈赤为昆都仑汗。

  汗之称谓,在蒙古族而言是至高无上的尊称,没想到努尔哈赤在蒙古的威望竟有如此之高。

  书函送出后三日,乌拉大军攻占瑚叶路诸部。一时间,朝鲜国境内的会宁、稳城、钟城、庆源、庆兴和茂山,这东略六镇周围以及东北各部女真无不听从乌拉首领贝勒布占泰号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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