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穿越·宫闱 > 此情可待成追忆 | 上页 下页
二八


  凌鸿渐一愣,脱口道:“原来父亲也发现了。”

  凌相冷哼了一声:“皇帝还是年轻,不懂得好好把持,今日那般明显,相信他自己也察觉到了。”又有些气恼道,“有时间了你去查查,他们是如何认识的。”

  当夜幕轻柔地笼住大地,巍峨的城门远远出现在眼前。此时早已是闭城的时间,城头上还有些守卫在来回巡视。沈羲遥驭着一匹良驹,看着紧闭的城门,心急如焚。此时什么都不能挡住他的去路。他翻身下马,急促地敲打着城门。

  有一队守卫走来,厉声道:“什么人?”

  沈羲遥一愣,他此次出京只有张德海一人知晓,更是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因此无论如何不能暴露身份。可这城门不过,次日是绝对到不了东都。他心中忧急,但出来匆忙,也没想到会赶上闭城,毫无准备。片刻,那队人已行至沈羲遥面前,神色严肃而紧张。沈羲遥一时没想到对策,也只是沉默地站立着,眉头紧皱。

  “问你呢,什么人?没事就滚开,别在这里碍事。”为首的守卫见沈羲遥沉默,随手推了他一下,嘴巴里还有些不干不净的字眼,又有酒气扑面而来,沈羲遥素来对军队要求极严,此时不由就皱紧了眉头。

  “问你话呢,哑巴啊!”那人身着百人长服饰,身后几人似也是喝的多了,一哄而笑,跟着嚷起来,那粗俗的声音在静夜中分外刺耳。

  “头儿,看来不止是哑巴,还是个聋子,哈哈……”

  听到此,沈羲遥的忍耐也就烟消云散了,他生为嫡子,6岁御极,如此不堪入耳的话,是头一次听到。“守卫京都的护卫怎会是如此德行?”他攥着手中的马鞭,虽明知此时绝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但话还是脱口而出了。

  那为首之人一愣,歪歪斜斜地上前一步,手握成了拳,身上散着酒味,很是几分嚣张地道:“来啊,把这人给我押下去,鬼鬼祟祟夜半出城,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挥着手让身后的守卫上前。

  沈羲遥断喝道:“你敢!”那声音冰冷而威严,几个近身的守卫不由缩回了手。

  那为首护卫被那声断喝吓了一跳,酒也算是醒了一半,心中生了疑惑,但又不能失了面子,于是斜眼看沈羲遥,这一看却不得了。此刻虽天色已黑,但眼前的男子眼中却如寒冰冷剑一般,直看到人心里最恐惧的地方去。他长身而立,给人以天神临世、傲藐万物之感,身上墨色披风被夜风吹起,露出一袭正紫色凹斜纹袍子,衬得人尊贵非常。再看身后坐骑,是一匹万里挑一的汗血宝马,可日行千里,万金难求。这样一身装扮,一看便知是非常人。

  仔细之后,那为首护卫的酒劲差不多全醒了过来,心中如擂鼓般“咚咚”,暗道:坏了,这不是个皇亲,也该是个国戚了。“你是何人?”他略有不甘,但语气却是敬重起来,“可有手谕许可夜半出城?”

  沈羲遥没有说话,脑海中飞快地转着该如何回答。手无意中碰到衣襟下一块硬物,眉头便舒展开了。

  “若无许可,只可待明日卯时城门打开方可出城。”另一个侍卫说道。

  沈羲遥点点头,从衣袍中掏出一块玉佩递上前,却不言语,只是面色暗沉,牵着马儿的手紧了紧,作出一副半恼的样子。

  那为首护卫迟疑地接过玉佩,仔细地翻转,眉头逐渐拧成一座山峰,眼神里也慢慢汇聚了紧张与畏惧,接着“唰”地跪在地上:“小的参见楚王殿下。”

  沈羲遥心中长舒一口气,这块玉佩是二皇子沈羲安离京时留下的,他前日睹物思人,便带在身上,今日忘记取下,却正好救了一急。

  “平身,恕你无罪。本王有要事出城,快快开门。”沈羲遥此时心中无底,手上也冒出汗来。

  “不知王爷何日进的京?”那为首男子看着手中玉佩,“小的们常年守候在此,此前未曾听说王爷进京之事。这……”他用带了疑惑的眼神看向沈羲遥。

  沈羲遥却是不紧不慢,用了高高在上的口吻道:“难道本王进京,还要向你们报备不成?”

  那男子立即伏身在地:“请王爷恕罪,您夜半出城又没有手谕,万一有事,小的们担待不起啊。”

  沈羲遥此时心中已是焦急如焚,面上却不露声色:“若是不信,可差人进宫面圣说个清楚。不过,只怕耽误了本王的要事,你们担待不起。”他说着笑起来,极是轻蔑。

  那几个守卫互相看看,心下也是犹豫不定。眼前人风度卓然,定不是什么宵小之辈,白日里也未曾听说京中出了什么大乱。若不是楚王还好,真是楚王,真有要事,万一被这城门耽搁,他们几个脑袋加起来也是担待不起的。不如就放他出去,再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想到此,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明白彼此心意,轻轻点了头,那为首之人道:“王爷您知道,没有手谕,我们本不该放您出去,但又怕耽误王爷要事,所以……”他迟疑了一下,看着沈羲遥。

  沈羲遥从方才他们几人相互点头便已看出此事无虞,心中大石放下了,此刻这守卫要说什么他也是心中有数,于是点了点头:“放心,出了事,本王担着。这玉佩就留给你们做个印证。本王三日之内还会回来,到时还给本王便是。”随后,他看着那群如释重负的人说道,“本王不希望别人知道此事。”

  东都离京城并不算遥远,若是快马加鞭,按路途算,一日不歇应可到达。但需经过京城外的北邙山。这北邙山山势险峻,悬崖峭壁比比皆是,便不可能有快马加鞭之说。加之夜色下难以辩明方向,多是白日里行走,夜晚宿在山上简朴的客栈之中。如此,通常得花去两三日工夫。

  深夜的北邙山凄迷幽深,草木峥嵘葳萋,偶尔“嘎”地一声鸟叫,透出无限的诡异。沈羲遥回头看了看百步外微亮的一盏灯火,又看了看眼前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终还是夹了夹马肚,向前而去。

  自他出城进了北邙山,天色已是黝黑,本是寻着弯弯一轮镰月辨着道路,却在进山之后风起,浓重的云遮挡住了天空星月。他是第一次独自进山,又是夜晚,那山上小径虽不多,但行了几里总有岔道,难以辨别。此时,沈羲遥才逐渐意识到自己凭着一时冲动,独自盲目出宫,似是犯下错了。但内心里,却还是无怨无悔。

  好容易看到山中简陋的客栈,一盏脱了色的大红灯笼在风中摇摆不定,沈羲遥却是一喜。他已是迷了路,转了大半个时辰才看到这暗夜中的一点亮光,连忙奔来,却不为住宿,只为有人指明方向。那客栈老板一再挽留,毕竟夜晚行路十分危险,再加上隐隐有雨,万一出了泥崩,便是谁也救不出了。沈羲遥却意志难违,执意前行,他心中挂念凌雪薇,同时也要在后日返回京城,如此才不会被人注意,此夜,他是一定要过了这北邙山的。客栈老板见自己挽留不成,只得扎了火把,备了干粮和响哨,才细细指明了方向,临行时又叮嘱沈羲遥,一旦遇到险情,吹响响哨,他与这客栈中人定会奋力救助的。

  沈羲遥抿了唇,他深知夜半行路的危险,但还是迅速装好那些物件,拜谢了店主之后,继续前行。

  一路上,风越来越急促,渐渐夹杂着枯枝败叶迎面而来。沈羲遥长长的披风被风撩起在身后,好似一面大旗一般。他不时要闭眼躲避扑面的硬物,因此几乎是靠着马儿自身的灵性行驶。

  地上的小道越来越窄,沈羲遥渐渐不安不起。方才似乎选错了一条道路,正欲调头,突然眼中被吹入一颗沙砾,他本能地用手去揉,只留一只手握着缰绳,可却怎么也揉不出来,眼睛疼痛难耐,又有灼烧之感,眼泪不断淌下,视线模糊一片。

  前面似乎开阔起来,沈羲遥却无心在此,他半低着头,颠簸中那颗沙砾终于随着眼泪流淌出来。沈羲遥感到一种豁然开朗的境界,方才心中好似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此时却徒然不见一般的轻松。这才注意到眼前,那马儿前蹄高高腾起,伴着一声嘶鸣,他心中一惊,已经辨出走进了绝路。

  凌雪薇坐在客栈窗前,街面上虽不是人潮涌涌,但还算热闹。佩儿随着大夫采买药材去了,临行前自己又交代她买些日常用具回来,这小镇不大,因此不会耽搁太久。

  凌雪薇就这样看着外面,不远处便是层峦的山峰。凌雪薇看得痴迷,那山脚下是金黄的一片,越往上逐渐绿起来,而山顶又是一片洁白,间杂着细细蜿蜒的道路。仿佛巧夺天工的染色布匹,精致大气。暮色为那群山又罩上了温柔的色泽,夕阳橙红的光越过山顶皑皑积雪落进她明澈的眼中,化作温情无限。她的手上轻柔地抚摸着一块绯紫的玉佩,“比翼”二字透出清洁的光泽。“悠悠洛阳道,此会是何年。”她低声吟出这句诗,面上的笑容渐退,换上女子温婉柔和的相思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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