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穿越·宫闱 > 此情可待成追忆 | 上页 下页
二五


  又是樱花……凌鸿渐脑海中突然浮出这个念头,还未细想,忽闻外面传来纷沓的脚步,带着匆忙与焦急。他回头,透过敞开的雕花垂门,凌府执事刘瑾面带了极不安的神色,正与刘福说着什么,刘福脸上先是大惊,手上托着的一盆傲逸雪菊“啪”地掉在了地上,青瓷花盆碎了一地。然后脸色如同被乌云覆盖了般,手握紧又松开,再握紧,看起来是心中担忧极了。

  有种不祥的感觉慢慢涌上心头,凌鸿渐不由打了个颤,下意识地走了出去。

  “刚刚有人带了消息来,小姐乘的船……在东江遭遇……风暴,小姐受了重伤……现在生死……生死未卜。”刘福哽咽着,断断续续说完这句简单的话,一旁的刘瑾点着头,好似要哭出似的:“刚刚得到的消息,偏巧相爷进宫还未回来,这才找大公子商量。”

  秋阳透过金黄的树梢投射下来,明澄透亮,本该是温暖人心。可是,凉薄的风吹来,凌鸿渐只觉得彻骨的寒凉。

  凌鸿渐想起那日里,日头还藏在东边天际下,凌雪薇因一早便要出发下江南,正与皓月打点最后的几样东西。自己临去早朝,匆匆进来,只是为了嘱咐几句。一迈进院中,便见凌雪薇站立在那棵老槐树下,仰头看着什么,若有所思。她已换好出门的衣裳,素净的柔绿棉布竹枝纹裙,笼一件鹅黄祥云滚边的半袖,很是清简。头发挽起来,点了几枚珠翠钿花,再无他物。自己唤她,悠然转身,已是带了婉转的笑意:“大哥,可是找我?”自己这才发现她鬓角还有一朵新簪的芍药,颤巍巍的花蕊在风中有脉脉的情致,却也比不上那张粉脸的娇艳。

  “人呢?来报信的人呢?把马备了,稍后我要进宫。”凌鸿渐说着,迈开大步向外走去。

  李显坐在凌府偏厅里,看着四周虽古朴却尽显贵重的家什,逐渐局促不安起来。他出身寒门,自幼便随着做船家的父亲行于水上,虽辛苦,却也逐渐积累了些家产,后来在渡船上做事,在东都娶了一房妻子,生养了一个儿子。日子虽辛苦,却也不愁吃穿,平静快活。那些大户人家他不是没有去过,旱时便在东都出了名的富户齐老爷家里打散工,因本分老实,又踏实肯干,颇受掌事的喜欢。去过几次齐老爷的正房主厅,里面雕梁画栋,金玉器件举目可见,那些家眷也都是穿金戴银,出门前后仆役相随,很是风光,令不少人艳羡。

  这府中庭院深深,虽不见雕梁,但李显认得那门窗皆是极贵重的金丝楠木,价值千金。齐老爷家有一只椅子由金丝楠木制成,曾不慎磕碰,自己去补,他的手艺是出了名的好,那天也是心里打颤,若是不小心弄坏了,自己怕是做一辈子散工也赔不起。李显目光四处看着,雕门外的院落多参天大树,枝杈伸向辽远的碧空,屋内刷得雪白的粉墙下一溜雕花乌木椅,搭了天青色洒金如意菊纹的背搭。手边金丝楠木的小几上一杯茶散着热气,茶香清逸。他方才抿了一口,只觉得苦,匆忙放下,却又觉甘甜留于唇齿之间。

  此时屋内无人,门外站着两名青衣仆从,皆垂手立着。再远处是一碧如洗的天空,隐约可见墙上琉璃瓦外已满是黄叶的树木,在秋阳下闪出金色的光芒。这秋景,即使只是一瞥,也是永留心间了。

  李显坐着,不由又想起霞儿姑娘之前说的话。她请自己进京帮忙带封书信,毕竟那位小姐伤得不轻,东都小镇里确实没有什么好的郎中。自己便答应了,开始还担忧京城如此大,自己找不到耽搁了怎么办。可霞儿姑娘说,他们家很好找,就在德宣街上,就他们一户凌家。他路上想,这德宣街该是好几户人家,凌姓的只有一户,自己打听便可找到。

  可进了京城才发现不对。自己头天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地方。这德宣街很长,两边都是连绵的高墙,遥遥望不到边。他站在街口,看着前面幽长的青砖大墙,延伸不尽,不由就失去了走进去的勇气。可是,打听了半天,京城没有与“德宣”名字相近的大街了,这才壮了胆子靠近。

  他看门口车马络绎不绝,一个个华衣锦服之人徘徊门外不得进,那看门人没有一点表情,青铜大门始终紧闭。而自己粗衣简服,恐是人家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吧。可按霞儿姑娘所说,这里就该是他们家了。只是,他心中疑惑,若真是霞儿姑娘的家,那该是豪门富户了,可是豪门富户怎么会让女眷独自在外呢。

  他在门口徘徊了半日,惟一一次门开,是一位锦衣玉貌的公子走进去,环佩苍玉铿锵。他注意到,那位公子进去时,周围那些显贵都是一脸的恭敬,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最后,他还是鼓足了勇气,上前而去。看门人看他这样的打扮,只是冷淡的问他有什么事。他连忙拿出书信递过去,说明了来意。看门人让他在门口等,便拿着书信走了进去。

  不多久门开了。一个穿着弹墨绫绡菊纹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周围有人发出“呀”的惊奇声,还有些骚动。那男人不顾众人径直朝自己走来,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这信是谁给你的?”

  “是一个叫霞儿的姑娘。”自己在那男人的注视下有些慌。

  “只有那一个姑娘么?”

  “还有一位小姐,不过她伤得重,一直昏迷着……”自己话还没说完,就见那男人轻轻摇了摇头,“就再没别的人了?”说完不等自己回答,看了看已经展开的书信,又说道,“你随我来。”

  之后便进了这他想象不到有多大的院子,自己也反应过来,霞儿姑娘说的没错,德宣街上就他们一家。直到被请进了这间厅堂,先前的男子才告诉自己他是这凌府的总管,叫刘瑾,便匆忙走了。

  又约摸一盏茶的工夫,门外传来脚步声,李显抬头,之前在门外看到的那个青年男子在几个人的簇拥之下大步走进来,他刚站起身要行个礼,那男子手一摆走到他面前:“你说,那个女子的情形如何?”

  李显看着眼前人,微微有些愣怔,正了正神色说道:“我是走船的,从江南到京城边的郢镇。今年雨水与往年相似,但不知为何到了东都附近水势变得很大。那天又遇上了风暴与漩涡,颠簸中那位小姐受了伤,船靠在东都附近一个小镇上,镇上没有什么好郎中。霞儿姑娘请我带信来时,那位小姐还没有醒。”

  凌鸿渐听他如此讲,心中焦虑,但是又有些犹疑。信是霞儿的笔迹没错,但是,又能有几分把握断定事实真的如此呢?可是,若是举棋不定,延误了妹妹的伤势,那就更要不得了。凌鸿渐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人,黧黑的皮肤,高大的身材,俭朴的衣着,一张脸上满是风雨的浸润,给人的感觉憨直老实。

  李显见眼前人没有说话,抬头发现他正打量自己,不由局促起来。眼前的公子一看就是人中翘楚,容貌俊朗,气度雄浑,尤其是一双眼睛,好像深不见底的水潭,隐约有精光一轮,完全的聪明模样。而自己,布衣寒门,没读过书,根本就是云泥之别。

  凌鸿渐见李显手不住地绞着,面上的神色不是不安,而是局促,知道是自己的原因。毕竟很少有人能够不在他面前自惭形秽,更何况是一个百姓。于是微微笑了,拍了拍李显的肩膀:“实在失礼,我竟还没有请教您的尊姓大名。”

  李显被他这举动更加弄得手足无措,慌乱中手心都出了汗:“不敢不敢。”他连连说着,“我叫李显,是东都澜县人。”便不知再说什么了。

  凌鸿渐点头道:“那我就称您一声李大哥了。那位小姐是我家小妹。此时家父与其他兄弟不在府中,霞儿的信上说得很清楚,我这就去告知家父做出安排。随后需要您带路过去,但还需准备,就得请你在府上小憩片刻了。”说完,不等李显回答便吩咐道,“刘瑾,你去帮李大哥安排一间厢房。马备好了吗?”

  “大公子,马已经备好了。”刘瑾上前来,又走到李显面前,“这位兄弟,请随我来。”

  凌鸿渐一路上都是快马加鞭,只见着街边栽种的树木黄黄绿绿一闪而过。到了宫门外,那马儿已喘了粗气。门外的侍卫历来都是严肃的神情,见了他却是带了和善,有领头的守卫出来牵住马儿:“凌大人,此时还进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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