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穿越·宫闱 > 此情可待成追忆 | 上页 下页
一三


  话音未落,便听见“咔啪”一声,沈羲遥手中一根竹笛被生生折断,他本人也满面怒容地回过头来:“他说的有道理?朕看他分明是希望羲赫把命送了。那守将少报了多少盗寇的兵马你不是没有听见,而且军中还有细作。如今羲赫死守着康城,若再不派人增援,四弟有了闪失……”

  张德海慌忙再次跪下:“皇上,”他重重唤了一声,“您请息怒。”

  沈羲遥闭上眼,无奈地摇摇头,声音低缓下来:“这么多年,朕只有羲赫一个可以说说心里话的人。”

  虽是傍晚时分,日头还挂在西边天际,慈宁宫内却已燃起通臂巨烛,侍女们穿梭不息,手上皆捧了金盘玉碟,脚上绣鞋的银铃“叮叮”作响,伴着北戏楼里传来的“咿咿呀呀”的低吟浅唱。

  今日本是几个朝中重臣亲眷进宫请安,因上次太后说的那番话,这日里便有几个未出阁的小姐也随母亲前来。太后一时开心,便留用晚膳,还传了宫中的梨园献唱,多是温和的江南小调。

  若不是沈羲遥前来,倒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赏赏曲也就罢了。可是,那梨园伶人刚进了慈宁宫,还在戏楼下准备,张德海就过来了。彼时众人正在侧殿里闲话,太后端坐上首,底下那些年轻女子个个娇俏地伴在母亲身边,不多言语,却都是得体大方的微笑,好似极认真地听着长辈们的陈年往事。一派和乐融融。太后其实也不多说话,目光一一扫过下面那些女子,面上有慈祥的浅笑,身边的绘春、读春、绣春3位姑姑却是不时与那些夫人谈笑。

  刚通报了梨园弟子已准备好,太后笑着起身,一袭海蓝银福字锦缎的家常袍子微微发出些浅光。“哀家前日听闻这梨园里排了新曲,特留你们一同听听。这晚膳我看咱们就在畅音阁上用,你们看如何啊?”太后的声音极和蔼,下面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纷纷点头称是,随着太后就要向畅音阁上去。

  正在此时,太后身边的另一位弹春姑姑走了进来,面上满是喜色,见到诸位夫人轻轻一礼,便对太后说道:“太后娘娘,张总管来了。”

  太后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几乎不易察觉地摇摇头,复笑起来:“那快传吧。”

  张德海闻声走了进来,满面笑意地朝太后打了个千,还没开口,倒是太后先问起来:“张总管,什么事啊?”声音很随和,面上则是淡淡的。

  “回太后娘娘,皇上说连日政务较多,没能给您请安,今日都处理完了,就让奴才过来通传,说是一会儿过来陪您用膳。”说完看看周围的命妇小姐,稍有为难地说道,“不过皇上不知今日众位夫人进宫,若是不便,奴才这就回去禀告。”

  太后一笑,看着张德海说道:“这有什么不便,请皇上来吧。”说完嗔笑着对下面说道,“你们说呢?”

  几位夫人面上已是难掩的喜色,纷纷点头:“能面见皇上,这是我们莫大的荣耀啊。”

  那几位小姐也彼此看了看,随手摆弄了身上的衣饰,面上紧张起来。

  张德海好似不见,只看着太后似乎一切了然于胸的神情,深深一行礼:“那奴才这就去向皇上回话。”

  清幽的荷香传进华茂轩,沾染了些许药气。霞儿端了药进来,看见凌雪薇安静地坐在窗下的桌边,细细看一本书,神情肃然。她病了几日,还没有大好,添了几分消瘦,却似天上仙子,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丽。

  “小姐,大夫都说了您要好生休养,怎么又起身看书?”霞儿撅了嘴说道。

  凌雪薇抬起头看她,微微一笑,不说话,又低下头去。

  霞儿上前将药放在桌上,不满地看了看只着了一件素白细丝柳叶儒裙的凌雪薇,取来一件短褂披在凌雪薇身上,又看了看半开的窗,正要伸手关上,凌雪薇再次抬起头来:“别关。”她轻轻说道,“这屋里药气太重,开窗散散气。”

  霞儿的手收了回来:“今日别看晴着,可外面风大,您的风寒还没好全,最该小心了。”

  凌雪薇点点头,俏皮一笑:“知道啦。”目光别开去,落在桌上一盏金莲上,伸手就将药碗端到唇边喝起来。

  霞儿见她乖乖喝了药,也不再说什么。凌雪薇喝了药,拉开一层竹帘遮挡的木门,一阵风随之进入房中,眼前便是一倾碧波中的万点荷花。

  霞儿拿了燃着百荷香的薰炉驱着房中那些药气,目光落在桌上搁的一本书上,正是凌雪薇方才看的那本《日知录》。再一抬头,便见凌雪薇秀雅地站在竹廊前,目光飘渺,若有所思,而那波光碎影里摇曳着的影子,亦是窈窕而沉静的。

  晨曦的微光透过窗楞投射进来,凌雪薇翻了个身,修长的双手轻轻抓住要滑落的暹罗倭缎云丝被。这样一匹云丝倭缎价值千两白银,常是用作裁制吉服正装所用,会多绣上玉堂富贵、白鸟争鸣的图样,姹紫嫣红,艳丽非常。此时凌雪薇身上盖的,却只有寥寥几朵银丝绣就的冰梅,看似简单至极的样子,不过那冰梅蕊中皆缀一颗西域而来的冰晶石,华彩流离,如繁星遥坠。

  她这一动,人便醒了来,此时时辰尚早,便没有唤霞儿进来,只是自己披了件外褂,连绣鞋都没有穿,走到轩外的竹台之上,看着那一倾碧荷,微微地发愣。

  大哥遣人送来的口信让自己久久难平,这朝堂之事她一个女儿家自然是不过问,可是,毕竟身在相府,父兄皆是朝中重臣,即使不想知道,有时还是难免风闻一些。尤其父亲最看重自己这个女儿,往往在朝事上与那九五之尊生了执拗,两位兄长劝不过了,还是要自己来说的。毕竟,女儿家撒撒娇,父亲也不能报以怒颜。

  这次事情来得紧急,裕王出征当初是父亲一力主张,即使满朝文武都看出来皇帝对此很是不愿,但却没人敢提出异议。皇帝那边也因当时传闻敌寇人数不足为惧,而康城守将也击败部分,才最终是顺了父亲的意,派了裕王去西南。孰料那康城守将谎报军情,如今裕王正死守康城,情势危急。父亲却又不同意派兵支援。如此之下,皇帝和父亲的积怨可就又加重了一层。虽然凌家掌着些国之重权,可终还是臣子,皇帝也总有独掌大权的一日。如此,与皇帝的怨积得越多,对之后就越是不好。凌雪薇知道父亲这些决定必定有他的理由,可是,在外人看来,却难免会产生凌家有了异心的想法。毕竟,凌家掌着兵权财力,朝官多是父亲门生,如此下去,是万万不好的。

  大哥遣人来,就是请她想个法子,京城那边皇帝的不满已是毫不掩饰,大哥几次劝解都没有效果。因此,凌雪薇便匆忙写下书信请来人带回,信上只是说说在外的日子,写写所看之书的体会,只是那体会之下,却是在劝慰。

  来者相告,太后那边有意缓和父亲与皇帝之间的僵持。大哥猜测,最直接的办法,便极可能是让她入宫做个嫔妃。按大羲律,该是从美人或者贵人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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