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穿越·宫闱 > 此情可待成追忆 | 上页 下页


  登上八十一级台阶,只见面前阁院森森,气势恢弘,斜阳晚照之下,竟感到无边佛法的暖意。更有十数位僧人站在寺门前,与出入的香客回礼低语,面上都是慈悲之色。沈羲遥正欲上前,突然看见人群中分出一条通道,一个女子身着天青色淡绿兰花儒裙,在左右扈从伴随之下,带了楚楚笑意,一只素手从身前侍女手上的托盘抓起铜钱,轻轻抛洒向周围的百姓。便有鼎沸的欢呼声响起,那女子面上始终挂着柔美的微笑,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在这样的环境下,如同慈悲的仙子、济世的观音。在她的身旁,有一个孩童抬头凝望,她微微垂首,面上笑容更盛,半蹲下身子,五彩的裙间绦带轻盈舞起,如同蝴蝶轻盈的翅膀。她身后有侍从递上包裹好的点心,那孩童灿烂一笑,抓住跑远了,而她的目光一直相随,那般的温柔,一个渐深的笑容绽放开来,整个人都随之神采飞扬。

  沈羲遥不由看得痴了,自幼生长在后宫之中,看惯了后妃之间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看厌了那些强装出的讨好的笑脸,竟产生了几分厌烦而不愿前往。眼前这个女子的笑容却是那般纯粹,完全发自内心,慈悲而和善,优雅而动人。这是沈羲遥一直向往却不得见的笑容。

  “公子,”张德海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却见沈羲遥定定站在前面,不由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天仙般的女子,浑身都是令人舒服的气息,即使是见惯了后宫那些万里挑一的佳人丽姝,眼前女子的绝色容颜依旧令他震撼不已。世间,竟会有如此佳妙的女子,如同珍珠一般散发出熠熠光辉,又好似春夜里一抹轻柔皎洁的月色。再看沈羲遥的面上,有着一抹浅笑,显然是真真的发自内心的最单纯的笑。

  张德海自然是知道沈羲遥一直不留恋后宫的原因,除了去岁因护驾有功而入宫的柳婕妤,皇帝几乎不曾正眼看过哪个女子,即使是宠幸,也是因了太后在耳畔一直的唠叨。如今算是得宠的,只有柳婕妤、孟昭仪(丽妃)和冯淑仪(和妃)。这3个妃子若真论起得宠的缘由,除柳婕妤是有功印在了皇帝的心上,其他两位,多是沈羲遥碍着家族的原因。殊不知,这后宫与前廷总是有着错综复杂的纠葛,即便是柳婕妤能够得到隆宠,也多少与她官拜从二品的父亲有些关系。

  皇上他……恐怕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哪位妃子吧!张德海在心中暗叹了声,目光再次落在那个女子身上,落日余晖给她罩上了一层耀目的光芒,在众人的注视下,转身优雅地走进寺门之中。之后便有小僧人拦在门外,阻住了众人的观望,待那女子远去了,方才允许香客们进入。

  日头渐渐在天际落下去,不知何时,第一颗明星闪烁在如上好丝缎的天空之上。沈羲遥站在原地,那和田白玉发冠散出的清洁光泽,就如同他此时的表情。张德海轻咳了一声,小声说道:“公子,您不是要为四公子求一副平安卦么?”

  此时已是夜晚,寺中香客们多散去了,只有三两人漫步在月色之下,多是在斋堂借住之人。

  沈羲遥在正殿里向着面前赤金大佛拜了三拜,拿过身边僧人递上的竹制签筒,那签筒因用得久了,十分光滑,抓在手心里一点凉。闭了眼虔心默念着自己预卜之事,“哗哗”之声便回荡在空空的殿堂之中,更显清幽。

  “啪嗒”,一根竹签翻动着下落在地上,沈羲遥捡起,朱红色的小楷写着“失意番成得意时,龙吟虎啸两相宜。青天自有通霄路,许我功名再有期。”

  一旁的僧人接过,波澜不惊的面上有一层笑容:“这位施主,此乃上签。”

  张德海在一旁笑起来:“恭喜公子。”

  沈羲遥却没有欢喜的表情,淡淡扫了一眼,默然道:“再有期么?”

  此签并非为求平安所祈,而是朝堂之事,这“再有期”3个字,在沈羲遥看来,远不是上签。他突然笑起来,只是有无奈蕴藏其中。

  有轻柔而略显不经意的脚步声传来,不止一人,行至殿门前猛地消失,便有轻柔的女声传来:“小姐,您怎么不进去啊?”

  “里面还有香客,是男子。”回答的声音温柔悦耳,好似银铃般清脆动人,又似潺潺流水般清雅柔和,“我们用了斋饭再来吧。”之后,便是“叮当”的环佩之声,在静夜中更显清幽。

  沈羲遥偏过头去,白纸糊的窗上正印出一个女子窈窕的身影,缓缓而端庄地渐行渐远,他的目光,就一直随着那暗影移动,唇上有笑意。

  张德海将一切看在眼里,这个说话的女子,就该是之前的那位佳人了吧。

  “这位大师,这佛寺中还有女子?”张德海问道。

  那僧人一笑,目光却是看在沈羲遥身上:“寺中香客甚多,也有暂住礼佛的大府家眷。”停顿了一下,又好似不经意地说道,“像刚才这位,每月总有几日是在寺中度过,也常常为周围百姓布施的。”

  沈羲遥点了点头:“不论是达官还是富贾,向佛之心,慈爱之心,该是有的。”

  那僧人带有赞叹地继续说道:“行善之心,人皆有之,不过若论持之以恒,倒是难得。这位小姐自及笄之后,每月都会来此,风雨无阻。不过之前都是由下人出来布施,自己在佛祖面前祈求。毕竟大府千金,抛头露面,总是不好。前月,普惠法师开解,方才出了寺门的。”

  沈羲遥笑容更盛起来,目光落在手上翻转的签上,不经意地问道:“大府……京中大府千金颇多,只是不知是哪家教养出如此绝代风华的女子。”

  那僧人双手合十念一声“阿弥陀佛”,笑道:“出家人不该闲言的。不过若真论起大府,此女所在大府便是当之无愧的。”看沈羲遥面上讪讪,却依旧笑而不答。

  沈羲遥等了片刻,张德海看了看外面的天,悄声道:“公子,该回府了。”他才站起身来,又看了看那僧人,略一点头:“多谢。”

  行至寺门口,沈羲遥回头,朗朗月色之下,一女子身着浅色裥裙,款款迤逦而行,进入方才他所在殿中。如松竹般风骨,却是淡雅,好似蝴蝶挥着轻柔的翅翩翩飞过,只留下摄人心魄的惊艳。旁边不知何时有轻轻赞叹之声,是一个小僧人,细看下,正是之前牵马之人。

  “敢问这位小师傅,这位是?”张德海轻轻问道,余光处,沈羲遥有些侧目。

  “此乃京中大户人家小姐。”那小僧轻轻一笑,“堪称才冠九洲之人。”

  “才冠九洲?”张德海愣了下,旋即摇着头,“我大羲德才兼备之人遍布,怎能让一个小女子担起此名。再说,”他略有不信地笑道,“也从未听过此女所为啊。”

  那小僧半垂了头:“这位小姐家规甚严,双亲都是不愿张扬之人。”复想了想说道,“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

  沈羲遥接过说道:“巧笑东邻女伴,采香径里逢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原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之后便笑起来,“若是此女所做,便是有些文采。”

  那小僧点着头:“黯然消魂者,惟别而已矣。也是这位小姐所作的。”

  沈羲遥打起漫金山水折扇,一道幽光一闪,他的眼睛在扇后更是明亮:“这位小姐,可是有了意中人?”

  那小僧笑起来:“是为其兄所作。”

  “其兄?”沈羲遥看向远处大殿,看不清人影,却更显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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