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紫(52)_蜀客

五二

　　林和城距昆仑近，人们心里多少安定些，街上店铺都正常营业，只是出来走动的少了很多。

　　水信台空空的，地上几大堆灰色尘土，像是烧了什么东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里间好像有人在说话。

　　重紫匆匆跑进去，可是才转眼工夫，她又脸色煞白地退了出来。

　　只须一眼，石台后面的场景已印入脑海，激起无数恐惧与震惊，挥之不去。

　　似曾相识的场景。

　　重紫终于明白方才进门时闻到的是什么味道，那是死亡的气息，先前在地上见到的几堆粉末也并非什么尘灰，而是被强大魔力摧灭的值守水信台的仙门弟子的骨灰！当年在青华宫险遭毒手，灵魂出窍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若非洛音凡不惜耗损真神，度金仙之气摄回她的魂魄，她早已归入地府，转世轮回去了。

　　重紫全身寒毛竖起，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报信求救。大约是方才背对她的缘故，里面的人居然没有追出来，似乎并没发现她，这让她安心不少。

　　袖底藏着支信香。

　　吃过教训，重紫早有防备，那是昆仑派特制的信香，只要将灵力送入其中，方圆一里以内的昆仑弟子都能察觉，随身带着它，正是为了以防万一。

　　灵力源源送入，外面却始终没有动静。

　　重紫冒出冷汗。

　　仙门弟子遁术不可能这么慢，何况是在同一座城里，放出信香，迟迟无回应，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根本没有收到消息，这地方被设了结界！里面的人不是没发现她，只是料定她逃不出去罢了。

　　知道逃走无望，重紫反而镇定下来，绞尽脑汁苦思计策，里面忽然传来说话声。

　　“此地有暗流，可以借水遁出城。”很奇怪，疲倦的声音听起来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为何要走？”冷冷的声音来自宫可然，“我已经厌倦了这样的日子，被他们追杀不说，现在你还要我像落水狗一样逃出去吗？”

　　沉默。

　　重紫到底害怕得紧，哪顾得上细想，悄悄缩在角落，竖起耳朵等了会儿，再没听到什么，里面两个人似乎凭空消失了。

　　莫不是……走了？

　　正想着——“是我拖累你。”

　　还在里面啊！喜悦刚升起，马上又消失得无影无踪，重紫暗暗叫苦，祈祷着两个人快些走，最好把自己这个外人忘记算了。谁知老天偏偏和她作对似的，她越急，里面两个人越发磨蹭。

　　“你到底还要拖累我到几时？”

　　“很快就会好了。”

　　“好，除非你现在死了。”

　　“你也想要我死？”

　　“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仙不仙魔不魔的！”宫可然掩饰不住激动，语气怨毒，“我只恨当初你为何不跟那三千个人一起死了，也好过现在！”“没那么容易！”声音陡然冷厉下来，再无先前的迁就，变得阴狠，“三千性命算什么，便是三万性命，也不够与本座陪葬！”大约是被他吓到，宫可然沉默好一会儿，才放低声音道：“我恨你。”

　　“要恨便恨。”声音淡淡的。

　　“就是你死，也不会有人哭一声，你……”话说一半，再无下文，想是被他强行送走。

　　接下来又是许久的沉寂，重紫一动不动等了半日，始终没听到里头有动静，这才试探着低头检查自己，发现全身上下居然还好好的。

　　真的就这么走了？

　　受这一场惊吓，重紫险些没把魂丢掉，想到方才的处境更加后怕，尤其是旁边几堆骨灰，令她毛骨悚然。

　　这种地方谁愿意久留，她下意识站起来往外冲。

　　近在眼前的门，却始终够不着，就跟小时候无论如何也进不了重华宫大殿一样。

　　结界还在！刚放松的心猛然紧缩，重紫大骇，迅速回头。

　　华美的暗红色长发，没有拖垂至地下，而是飞散在空中，仿佛有生命一般，飘飘荡荡，更加炫目，连同黑色长衣也闪动着一点点暗红色光泽，威严又华贵，与他在魔界的地位极其相衬。

　　然而相比他的脸，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了。

　　那绝对是天底下最完美的脸，轮廓分明，无半点缺憾，一缕红发垂落额前，斩断如画长眉，半掩优雅凤目，形成一种凌乱的残酷的美丽。

　　如同幽灵般，他足不沾地，缓缓飘行至她面前。

　　重紫根本已经忘记了逃跑，怔怔地望着他，大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满满的震惊之色，如同看见了世上最不可思议之事。

　　那张脸，她做梦也不会忘记。

　　美丽的微笑的脸，那么温柔，不知多少次出现在她梦里，她曾经为他发誓，要当仙门弟子，要像他一样拯救受苦受难的人。

　　可是如今，当它终于真真实实地出现在面前，她却丝毫也感受不到喜悦。

　　记忆中那双悲悯的眼睛，已经变成了暗红色，美丽，邪恶，疲倦无生气，昏昏欲睡的模样，目光里透着一丝嘲讽，就像看着只走投无路的兔子。

　　这是他？不是他？重紫顿觉迷惘。

　　大约是她的反应太奇怪太出人意料，暗红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他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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