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紫(17)_蜀客

一七

　　重紫哭丧着脸，“天机尊者说我没有仙骨，将来会老会死，要变成老婆婆，头发白了，牙齿掉了，我不要。”

　　洛音凡总算明白小徒弟脑袋里在想什么，“老又如何，不过是皮相而已，有什么要紧！”重紫倔强地别过脸，“师父这么年轻，我才不要当老婆婆，别人看了会笑的！”小孩子心性，总是爱美，洛音哭笑不得。不过这也提醒了他，一直以来的想法是不教重儿仙术，让她留在身边平平安安不出变故就好，却未想过凡人会老会死的问题，若是重儿不修仙，将来难逃这关，真的任她落入轮回之中？

　　洛音凡心中一动。

　　仙门修行，向来是灵与术同修。修灵，不过是吸纳天地灵气来改变自身体质，好得长生不死之身；而真正对他人构成威胁的，是术，常年与魔族征战，仙门最看重的是术法，只要不修习术法，空有灵力也做不了什么，这对重紫来说很合适。

　　面朝殿外长空，洛音凡负手站了半晌，忽然转回身，“为师可以教你修仙。”

　　重紫只当自己听错，“我能像师父那样得仙骨，长生不老吗？”

　　小徒弟资质绝佳，答案几乎是肯定的，洛音凡没有明说，“为师只是教你修习之法，至于能否得仙骨，这要看机缘。”他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重儿，你可记得为师教导你的话？”

　　重紫喜不自胜，“师父说过，重儿将来要和师兄他们一起守护仙门，不可以做伤害别人的事，要以天下苍生为重。”

　　洛音凡点点头，“从今往后更要牢记它。”

　　“重儿一定记得。”

　　“明日起为师便教你修仙灵。”

　　自那日后，洛音凡果然开始教习修灵之法，重紫一心想要得仙骨，好永远陪着师父，因此学得格外认真，白天晚上都在琢磨，两年下来还真的长进不小，反倒是洛音凡担心她欲速则不达，练出问题，经常派她下紫竹峰向虞度或行玄传话。

　　这日，重紫奉命找过虞度，正打算回去，经过六合殿时碰巧又遇上了闻灵之。

　　闻灵之资质原就不错，自当了闵云中的徒弟，修行更加刻苦，很讨闵云中喜欢。南华上下都知道，闵云中教徒虽严厉，实际上却是几位仙尊里最护短的一个，且闻灵之已经十四岁，身体渐渐长成，生得秀丽出众，言语机敏，众师兄弟不免都让着她三分。她比重紫大两岁，常常在言语之间刁难捉弄，而且法子越来越多，做得也越来越天衣无缝，所以重紫平日都尽量避开她。

　　闻灵之看见她，高声唤道：“重紫。”

　　躲不过，重紫只好停下来作礼，“见过师叔。”

　　闻灵之二话不说，抬脚踢来。

　　重紫闪避不及，膝盖一痛，重重跪倒在地。

　　“哟，见个面就罢了，哪用得着行这么大的礼！”闻灵之微笑，假意去扶她，“师叔不过是考较考较你，看有无长进，想不到学艺两年了还是这样，听说你连御剑也不会，竟然是真的，反应如此迟钝，也太不用功了。”

　　重紫没有习仙术，南华无人不知，她这么做分明是故意羞辱，重紫当然可以揭穿她，但想到为这点小事惊动上下不值，而且自己本就不招闵云中喜欢，闹大了未免惹师父烦心，遂忍了气爬起来，低着头就要走。

　　闻灵之娇斥道：“我叫你走了吗？”

　　目无尊长是南华派的忌讳，重紫在心里骂了她不知多少次，只得转身，“师叔还有什么吩咐？”

　　闻灵之正要开口，慕玉走了过来，“闻师妹在这里？”

　　闻灵之马上换了副面孔，上前作礼，甜甜笑道：“慕师兄在忙什么，可要灵之帮忙？”

　　慕玉一笑，“师父方才好像问起过你。”

　　听说闵云中找，闻灵之忙道：“想是有事吩咐，我去了。”

　　待她走远，重紫眼睛也亮了，腰也直了，笑嘻嘻跳过去抱着慕玉的手臂，“慕师叔！慕师叔你为什么这么好？”

　　慕玉低头笑道：“莫要顽皮。”

　　重紫道：“我没顽皮。”

　　慕玉当然知道闻灵之在做什么，这位师妹也是，总欺负一个小辈的孩子，于是慕玉摸摸重紫的脑袋以示安慰，“方才掌教与你闵师叔祖上紫竹峰找重华尊者商量事情，你可见到了？”

　　重紫道：“没有啊。”

　　慕玉道：“出来这么久，快些回去吧。”

　　听说闵云中去了紫竹峰，重紫无论如何也不肯这么早回去了，缠着他，“慕师叔要做什么，我跟你去。”

　　慕玉岂会不知她的心思，笑道：“你既不怕我们，在他老人家跟前怎么不像这样，他老人家会吃人不成？”

　　提到这事，重紫立即变得垂头丧气。其实她也知道闵云中的成见是来自她的天生煞气，不过这事南华上下都知道，这一年多她说话做事处处都很小心，连掌教看她的眼光也柔和许多，唯独闵云中不吃这套，无论她如何听话献殷勤，他始终不肯好颜对她，日子一久，她只好放弃。

　　慕玉没有多说，拉着她边走边道：“下个月青华宫卓宫主仙寿，重华尊者会去一趟青华宫，掌教和我师父找他商量的恐怕就是这事。”

　　师父要下山？重紫不太乐意，“不是掌教去吗？”

　　慕玉道：“掌教事多，不能亲去，尊者身为仙盟首座，卓宫主必有亲笔书信邀请。尊者此去，一来是应邀，代我们南华派贺寿；二来，青华宫是极有名的剑仙派，贺寿的人必定不少，仙凡两界都有，难免鱼龙混杂，宫仙子现被关在那边，只怕魔尊万劫会混进去救人……”“师叔！”重紫忽然拉住他，满脸紧张，“这是祖师殿！”原来不知何时，二人已经走进了一个冷清的大殿，迎面墙上挂着数幅画像，画像上仙长们容貌栩栩如生，或安详，或严肃，或笑容满面，下面还堆放着许多画轴，再就是熟悉的供桌和香炉。

　　还有，那块高高悬于半空的天魔令。

　　“正是祖师殿，我过来取件东西，”慕玉随口解释，“九月初九立教之日，你不是跟着重华尊者来祭拜过吗？”

　　当时进殿祭拜的只有掌教和几位仙尊，还有与慕玉同辈的大弟子，重紫不过与其他弟子们一起站在门外拜了两拜而已，哪里记得那么多，而且自从第一次进祖师殿见到那块天魔令后，她就发誓再也不进这殿。两年过去，她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件事，谁知方才只顾说话，不经意间就跟着走了进来。

　　在重紫眼里，祖师殿是可怕的地方，里头有可怕的天魔令。

　　更可怕的是，方才她清晰地听到了两声笑！重紫忍住恐惧，试探地问：“慕师叔，这里没人啊？”

　　慕玉道：“想是都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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