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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沉醉这才注意这一群人,都是围着燕华的,密密麻麻的目光里,有不悦,有迷惑,有惊艳。

  燕华脸一白,更加无措,想张嘴解释什么,却越发慌张,眼里慢慢泛起泪花。

  沉醉一把拉住她的手,转头看向齐森:“我把她带回去,好好问,你们这样要吓着她了。”

  齐森一时也没办法,就点头答应了她。

  沉醉拉着燕华进了营,她的情绪仍是不稳。

  沉醉笑着抹掉她的眼泪:“有什么事回头再说,你看我们俩,灰头土脸的一身臭汗,先净下身子才要紧。”

  燕华看着对面的沉醉,脸上还有一抹滑稽的污黑,居然忍不住,破涕为笑。

  “我就说嘛,这清秀脱俗的容貌,我见犹怜,哪有男子能长成这般!”沉醉拿了自己的衣服让燕华换上,对着镜中的她啧啧称赞。

  燕华脸一红:“我还是找身男装来。”

  沉醉按住她的肩,拿起梳子替她梳头。

  “女孩子,就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遇到心爱的人啊。”

  燕华一愣,看着镜中那个正对自己笑得格外温柔的女子,心里泛起酸楚。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般美好的人儿。

  她曾经,看过她英气潇洒,与一帮将士谈笑风生,看过她与杨恪在一起时娇俏温柔,眼角眉梢都是说不出的明媚风情,那样遥远地望着,跟卑微的自己比起来,她甚至有些嫉妒她。

  难怪……那个人,会对她念念不忘。

  胸口,突然一痛。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故事了么,花木兰?”沉醉替她绾好发,笑着朝她开玩笑。

  燕华缓过神,微微一窘:“我哪及得上什么花木兰……家中二老都卧病在床,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全家都得他扛着,要是他出征了,爹娘肯定是要忧心的,我想着只要自己小心就好,再说还能有军饷……所以今年新征的时候,我顶替了弟弟。”

  “你也太鲁莽了,这传奇故事终究是百年难遇,纵使你瞒得过今日,以后也难说啊。”

  “所以今日幸亏有郡主在。”燕华起身便要跪拜。

  沉醉拦住她,闪出几步远:“别——我可受不起,再说,我正好缺个人陪,”她状似苦恼地埋怨,“这营里,全是大男人,我都快闷死了!”

  燕华感激地一笑:“只要郡主不嫌弃,我就跟在你身边服侍你。”

  沉醉拉起她的手:“要我答应可以,不过,我可不乐意你服侍我,也不爱听你唤我郡主,你多大了?”

  燕华纳闷地看着她:“十八,九月初七的。”

  “我也十八,立夏生的,所以,你得叫我一声姐姐。”沉醉拍手笑道,像是捡了个大便宜。

  燕华争不过她,便只好笑着叫了一声“陆姐姐”。

  两个人本来都是各自憋闷了许久,又加上一见如故,彼此都有说不尽的话,直到觉得累了,才拥被而眠,都沉沉睡去。

  “刚才听人说,侯爷早上处死了几个士兵,好像是纵火的奸细。”燕华自外头来,端着早膳。

  “哦,”沉醉淡淡地应了一声,像是不愿意谈及这个话题,目光落在她身上,“哎呀,你怎么又换了男装,还束了头发。”

  燕华有些尴尬:“我还是觉得这样比较自在,本来大家就都已知道我的身份,再穿了女装在营里行走,太招人了。”

  沉醉促狭地一笑:“怕什么,说不准在这一帮垂涎的目光中,就逮着个如意郎君呢!”

  “你又取笑我!”燕华气恼,作势要抢沉醉手中的粥碗。

  沉醉咯咯一笑,轻巧地闪开,却撞着了一个人,手里的碗顿时打翻。

  “有没有烫到?”一双大手迅速握住了她的,细心检视,直到确定她没事,才松开。

  沉醉的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往后退了几步。

  杨恪看着她的举动,眉间蹙起,看到一旁的燕华,便没有说什么。

  “候爷,陆姐姐……你们慢慢聊。”燕华快速地捡起地上的粥碗,奔出营帐。

  营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杨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一种窒息般的安静包围着她,如果不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几乎以为只有她一个人在。

  她转身,彻底回避他的视线。

  杨恪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忽然一痛。

  记得第一回见她,以为她是殷彻的共犯,他走进屋,看见的便是她这般倔强的背影。

  明知道他在身后,她却许久不回头,他纳闷又好奇,等了一阵,沉不住气的居然是他,她的转身让他猝不及防,撞见那双清亮的明眸,他的心居然慢了一拍。

  而如今,她不愿转身,亦不愿回头。

  “粮仓失火的事,我很抱歉,”他缓缓开口,“当初之所以给周重元他们隆重设宴,是要转移他的注意力,那些粮仓,我早就让人暗地里挖了地窖,所以即使有人在里面搬运,外面也是看不出痕迹的,那天晚上,大部分粮草都被转移,换上草屑沙石,只有两三个最近要用的粮仓是真的。后来,我们不是发现可能有奸细么?所以我估计着这次我去宁远的时候粮仓会出事,就一直让人暗地里守着,昨晚果然抓着了那几个纵火的,承军那边,就让他们认为我们的粮仓被烧了。”

  “你那天没问,所以我就没说。”他只是一直以为,他会有很多机会告诉她,却没料到短短几天内,一切天翻地覆。

  “侯爷计谋过人,料事如神,岂是泛泛之辈所能意会的?”她淡淡一笑,“再说,我知不知道,并不重要。”

  “醉儿——”他脸色一沉,“你不要这样。”

  这样的她,对他而言太陌生。

  一直以来,她都像个孩子一样诚实,清澈。开心,难过,都明白地写在脸上,爱谁,恨谁,都分得清清楚楚。

  可现在,她不哭不闹,只是淡漠地面对一切,却让他比她拿着剑指着他时还要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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