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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八


  “……乡野之地,虽无胡姬压酒献舞,酒味却是正宗。”一个带笑的声音传来。

  青年侧头视去,另一张案席上,三个布衣之人正在饮酒。

  听得此言,正中一人咋咋嘴,摇手道:“甚胡姬,纨绔靡风。若说京城,我出来前可听说了一件大事。”

  “甚事?”另两人忙问。

  “今上将长公主许给了大司马长子,长庆侯顾峻。”

  这话入耳,青年眉梢微微扬起。

  “大司马长子啊……”一人咽下口中的食物,道:“顾氏英杰辈出,先大司马大将军及大司马皆功勋盖世,可要说年轻一辈,还当数武威侯。”

  “武威侯啊!”话音刚落,店主人端着酒食出来,一边呈到青年案上一边满脸自豪地说:“我们武威侯可了不得,羯人、鲜卑都是他赶走的,郡里还特地给他立了祠!”

  三人皆笑了起来。

  未几,先前说话的人重重叹了口气:“可惜天妒英才,零陵一战,大司马与武威侯俱折,大不幸也!”

  “可不是。”旁人接口道:“濮阳王实可杀。”

  “我听说濮阳王是降了?”一人好奇问道。

  “降?”店主人满脸不屑,道:“濮阳王可是武威侯率部生擒的,降的是其子。濮阳王前头才败,他就领百官递了降表,朝廷还封了个大庶长。”

  众人唏嘘一片。

  “这等人,说他作甚,饮酒饮酒!”一人摆手道,拿起酒盏。

  其余二人皆笑,各自举盏。

  才吃得半酣,邻近传来几声清脆的碰响,望去,却是那名锦衣青年付了钱物,起身离去。

  “郎君慢走。”店主人殷勤地在后面送道 。

  “此人是谁?好一身仪表,打扮得倒似个京中子弟。”一人望着那青年的背影,喃喃问道。

  旁人闻言,“嘁”一声地笑他,不以为然:“乡野之地,哪来的京中子弟,你去两趟京城转晕了吧?”

  那人亦笑,继续饮酒不提。

  日头正正挂在天上,不久,被漂浮的浓云遮去了脸庞。

  王瓒抬头看看天色,片刻,朝系着青云骢的柳树走去。路旁,一树桃花开得正盛,王瓒伸手折下,踏着乘石骑到马上。

  武威的乡间虽偏僻,景色却是不错,有山有水,听说再过几十里就有海。

  那小子做人虽少些情趣,挑地方的眼光还是有的。王瓒心中想着,看着周遭风物,将桃花枝条在指间闲闲地翻转。

  去年,他从巴郡回到京城时,正遇上顾昀出殡。

  满城尽素,恸声震天,顾昀的丧礼可谓隆重。

  不过,王瓒并不相信完全顾昀真的死了。

  因为他一直未看见姚馥之。

  对于她的去向,大司马府中的人说前些时候已回了颍川,因她有孕,家中担心路途遥远又哀伤过度有损身体,故而未将她接回。王瓒曾遣人去颍川打听,待打听回来,却又是一团迷糊,说姚馥之已离去,并不在府中。

  不过,姚府的人还说,馥之离开时,乘的是谢府借来的软榻暖车。

  王瓒径自找到谢臻。

  一番软磨硬泡,谢臻终于答应告知他馥之的去处,不过,条件是要他转让手中的一所屋宅。

  想起那屋宅,王瓒心中便似淌血了一般。京城西面,占地十亩。王瓒买来时费了好大一番心机,花五十万钱买到了手中。本想留着做个家底,不料谢臻开口就要这宅院,出钱不多不少,也正好五十万……

  狐狸。

  王瓒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心里暗骂。

  这时,道路在前方分做了几个岔口,王瓒怔了怔,将青云骢的缰绳拉住。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上面,谢臻的字迹清俊,最后一行写着“过酒家,东行十里。”

  十里?王瓒往身后望了望,估了估路程,再看向那纸上,目光几乎将那字迹穿透,渐渐地,一股无名火气在胸中聚起……

  “阿芊!你再乱走,当心摔伤了,阿母灌你吃扁鹊的苦药!”一个中气十足的童音远远传来。

  王瓒望去,田野中,两个孩童正在追逐。王瓒无暇理会,正待转过头去,一个念头倏而闪过脑海。

  扁鹊?心中一个激灵,王瓒猛然打马,朝那边奔去。

  见到一个陌生人骑马骤至,两个孩童止住步子,警惕地望着他。

  “小童,你说的扁鹊在何处?”王瓒弯弯嘴角,问道。

  孩童两相觑了觑,没有作声。

  王瓒看着他们,想了想,伸手向马背的包袱,想取些米糕。

  “你……你可是仲珩?”这时,较大的孩童突然出声道。

  王瓒一怔,随即大喜。

  “你怎知?”他问。

  孩童笑了笑,转过身去,朝一丛一人高的草间大声喊道:“扁鹊!仲珩来了!”

  王瓒睁大眼睛望去。

  未几,那草间,一人直起身来,拿着镰刀顶了顶头上的斗笠边缘。

  “嗬!君侯!”阿四看着王瓒,笑容满面,露出两排白牙。

  风低低地吹过,凉丝丝的,带着初春湿润的草木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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