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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王瓒抬眼。

  顾昀看着他:“只是你说,鸼舟须改?”

  “这亦不算难事,成郡有工匠,五日可完成。”王瓒笃定道:“稍后我领你看过便知。”

  顾昀了然,微笑颔首。

  二人谈得未多时,馥之领着宅中仆从回来了。

  只见食器俱全,饭食阵阵飘香入鼻。几人各有劳累,到得此时,皆已感觉饥饿。待膳食陈好,便各自动箸用膳。

  席间话语不多。

  顾昀见馥之捧着一碗鱼汤饮得有味,看看自己面前,端起汤碗,放到她的案上。馥之怔了怔,看看那汤碗,又看看顾昀,面上泛红,眼睛里却弯起笑意。

  王瓒端坐上首,低头用膳,似什么也不曾看见。

  顾昀明日才返零陵,顺理成章,饭后,馥之仍暂且回西庭歇息,顾昀送她过去。

  堂上只剩王瓒。

  他坐在上首,看看四周,过了会,起身走向堂外。

  秋日里的庭院,除了些当季的寡淡花草,无甚可看。王瓒闲闲地在廊下踱步,行至一处厢房时,忽然闻得有人在说话,似是几名侍婢。

  “……那郎君就这么一下跳上打住来,突然把夫人抱起来。”一个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成郡腔调说道。

  王瓒脚步微滞。

  只听那侍婢笑着,又是羞涩又是掩不住的激动:“我在一旁都面红哩!”

  旁人皆“啧啧”惊叹,发出一阵吃吃的笑。

  王瓒忽然觉得那些笑声刺耳,加快脚步,离开了廊下。

  未隔得多时,馥之又回到西庭中。

  宅中仆从还未及收走室内的陈设,馥之看着眼前的一切,却觉得似乎恍然已过去许久,自己的心境竟与之前大相迥异。

  “仲珩甚有心。”只听顾昀道。

  馥之转头,见他淡笑地看着自己。心中似淌过一阵暖流,她亦莞尔,伸手与他相握,轻声道:“虞阳侯甚关照。我那时自江上逃出,危机之中,若无虞阳侯搭救,我母子性命不堪设想。”

  顾昀方才与她相聚时已得知了此事的大致始末,亦是感慨。看着馥之隐见消瘦的面庞,他心中不禁涌出阵阵愧疚,将馥之往怀中一拉,用力拥起。

  馥之头靠在他的肩上,分别以来,即便是方才在大舟上,两人虽激动,却也不曾靠得这般紧密。如今,二人终得独处,久违的温暖环绕下,馥之只觉万千感触涌在心头。鼻间酸涩难当,她哽咽一声,将双臂紧紧回拥着他,将头埋在他的胸膛上。

  顾昀不语,低下头,细细吻着她的鬓边。

  二人相拥着,好一会,馥之渐渐平静下来。忽然,她想起什么,拭拭面上的泪痕,抬起头。

  “甫辰。”她唤了声,将顾昀的手贴在自己的小腹上,看着他,面上渐渐展露笑意:“孩子。”

  顾昀怔了怔,垂眸,亦笑起来。他将手在那小腹上面缓缓摩挲,细长的双眼弯起,煞是好看。

  馥之却觉得有些意外,微蹙起眉头:“你不欢喜?”

  “自然欢喜。”顾昀轻笑,吻吻她的额头,半开玩笑地说:“仲珩信中曾提及,我笑了一路。”

  馥之闻言,破涕为笑。

  峡谷中的黄昏来得快,未到日落,天色已经暗下了。

  大舟上已经点起了火把,火烟被江上的风吹得明灭飞舞,淡淡的烟火味在寒冽的空气中飘散开去。

  “到得明朝,便是成郡地界哩!”老舟子灌下一口酒,站在舟首向舟上众人笑道。

  蔡缨坐在舟上,望向两岸的山崖,只见高耸崔巍,如斧劈刀削。

  正看着,身旁坐下一人。

  蔡缨转头,只见谢臻目光瞥来,神色澹然。

  “不知到岸后,女君何往?”他问。

  突然听他问起这话,蔡缨怔了怔。心头倏而晦暗,她沉吟片刻,淡淡道:“缨还要寻找家父。”

  谢臻无所言语。

  “丞相与某有约,女君到得成郡,须将一物交与某。”片刻,只听他缓缓道。

  蔡缨心中一惊,抬起眼。

  只见谢臻看着她,神色沉静,目光却深邃透心。

  蔡缨嘴唇动了动,好一会,转过头去,低低道:“我自晓得。”

  谢臻未出声,片刻,只听身旁一阵窸窣声响起,再无动静。

  江水涛声入耳,再无阻隔。

  胸中长长地深吸一口气,蔡缨闭了闭眼。她微微转头,那个身影正走向舟首,大风将他的一角衣袖拂起,俊逸修长。

  手不觉地探向怀中,蔡缨触到那角纸片,心渐渐安定下来。

  望向前面,暮霭沉沉,群山深处,树影如墨。唯独江水如带,翻着白浪,不知将前途引向何方。

  夜月

  王瓒领着顾昀见过郡守,又把成郡水军兵舟查看过一遍,归来时,已是夜里。

  月亮静静挂在空中,江边泊着一只大舫,四角的灯笼光照明亮。王瓒带顾昀登舟,只见舫中摆着一张木榻,中间的方案上,酒盏齐备。

  “野中无伎乐,有涛声明月佐酒亦是美事。”王瓒一边在榻上悠然坐下,一边道。看向顾昀:“可愿与我共饮?”

  顾昀看他一眼,笑了笑,径自在他对面坐下。

  从人端来菜肴,置于方案上。王瓒端起酒尊,将各自酒盏斟满。

  “甫辰一路奔波,聊为洗尘。”他端起酒盏向顾昀道,说罢,一饮而尽。

  顾昀微笑,亦一口将酒水饮下。

  成郡所产酒水向来驰名,淌入喉中,顾昀只觉回味浓醇,身上寒气似一扫而空。他放下酒盏,不禁笑道:“好酒!”

  王瓒亦笑:“这般佳酿京中也难饮到。”说着,再将各自盏中斟满。

  顾昀深吸口气,望向舫外。只见江上黑黝黝的,远处,巡江的兵舟驶过,火把的光照在风中明灭。

  王瓒亦朝那些亮光处望望,眉梢扬起,道:“我到成郡多日,担着督漕之名,却每日在水军奔走,实不像话。如今大司马遣了人来,我亦可安逸了。”

  顾昀笑了笑,片刻,道:“若事态果然预期,过不得半月,我等皆可安逸。”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向他莞尔道:“我离京时,闻得雍南侯已为你择好了亲事,回京后你也当完礼了。”

  王瓒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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