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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怎么了?”她问。

  婢女身上也披着衣服,头发简单地盘在脑后,见到馥之,忙一礼,神色间仍带着慌张:“夫人!婢子听得他们说,濮阳王反了!”

  王瓒半夜到郡守府中议事,天将放明时才回住所。

  他觉得疲倦,却毫无睡意,吩咐阿泉去熬些粥来,径自走向堂上。

  不料,馥之却端坐在那里,见到他,颔首一礼。

  王瓒怔了怔,看着她,忽然觉得心中似生出些莫名的踏实。

  “我闻得,濮阳王谋逆?”她问。

  “嗯。”王瓒转开目光应了声,说着,走到案前坐下。

  “兴兵以何名?”馥之又问。

  王瓒瞥他一眼,没有回答,少顷,却从袖中抽出一卷文书,递给馥之。

  馥之接过来,打开细阅。

  只见这是一封濮阳王的檄文,上面洋洋洒洒,以濮阳王太子在京中被害为引,痛陈今上亲佞嫉贤、苛待宗亲等罪名十余。

  馥之沉吟,那日货舟上的事,她也曾仔细思考过,虽不敢肯定缘由,却明白大致与争权杀戮脱不了干系。

  不想,那个王太子竟是死了,而且照檄文上的说法,他竟是死在了京中。

  馥之只觉蹊跷不已,将那纸檄文交还王瓒,问他:“濮阳王太子果真被害?”

  王瓒唇边浮起一丝冷笑:“他死不死,那棺木中人用的也是他的名字,濮阳王要的不过是个由头。”

  说着,他将檄文伸到一旁的灯上。纸片遇到火,倏而熊熊燃起,未几落在地上,化作黑灰。

  馥之知晓此言不虚,濮阳王太子性命如何且在其次,濮阳王兴兵反叛却是实打实的事。

  “朝廷可有应对?”思索了一会,馥之向王瓒问道。

  王瓒明白她问的是顾昀,沉默片刻,道:“甫辰在何处尚且不知,不过方才接到急报,大司马已至零陵。”

  馥之心中大吃一惊,望着王瓒:“大司马?”

  零陵郡在蜀郡以北,占据江险,乃巴蜀通往中原的门户。古时巴蜀土人曾几次叛乱,皆被挡在零陵之外。如今濮阳王占据巴郡,朝廷仍有蜀郡;而濮阳王才起兵,便传来顾铣坐镇零陵的消息,可谓时机正当。

  王瓒看向馥之,神色淡淡:“大司马既至,你也不必留在成郡,若身体受得,我这两日便遣舟送你到零陵。”

  馥之却没有说话,过了会,微微颔首。

  鱼羹

  夜色沉沉,月亮带着一圈朦胧的华光,挂在峡谷上头逼仄的天幕之间。

  水流不算平缓,哗哗的声音不绝于耳,风卷着清冽的寒气掠过颊边,蔡缨只觉一阵激灵,不由地拢紧身上的皮裘。

  江水在面前淌过,却黑黝黝的,看不清面目。蔡缨忽然记起上次像这般在舟上看夜色,还是幼时随父亲来巴郡的时候。当年,他们从京城出发,乘车走了将近十日才坐上大舟。蔡缨第一次出远门,万事皆好奇不已,而第一次在舟上过夜时,她一面担心着乳母故事里的鬼怪,却又一面东看西看,搅得父亲不得安宁。

  如今再见到这景象,竟只剩自己一人了。

  蔡缨深吸口气,努力压下眼眶中涌起的酸涩。她不禁伸手向怀中,触到父亲留下的绢书,手停了停,却没有勇气拿出来。这时,指尖触到一片纸一样的东西,心中微动,蔡缨将它取了出来。

  月亮在天上静静地挂着,渐渐斜向峡谷的另一侧。光照淡淡撒下,照在那纸上,只见面上白白净净,无丁点墨迹。蔡缨先前曾将它仔细查看过一番,现在再看,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蔡畅在血书上吩咐蔡缨将这纸片收好,且要她出了巴郡再交给谢臻。蔡缨琢磨着父亲的话,思忖着这纸片必不是寻常之物,却也多了个心眼,将它与血书贴身藏起,从未在谢臻一行人面前展露。

  自从出了蒲岭,他们挑着隐蔽的山野小道赶了两日路程,又上了大舟,谢臻对蔡缨始终以礼相待;那日在蒲岭碰面之后,二人间的交谈也不过寥寥,谢臻从未问起过与这纸片有关的事。

  是自己多心了么?蔡缨望着天边光照隐约的几颗寒星,有些出神。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入耳中,蔡缨一惊,不着痕迹地将纸片收回怀中,片刻,转回头去。月光不甚明朗,一人修长的轮廓勉强可辨,却是谢臻。

  蔡缨怔了怔。

  谢臻似乎也发现了蔡缨,走过来,片刻,道:“女君仍未歇息?”

  蔡缨摇摇头,道:“来透透气。”说罢,看看他:“使君亦未歇下。”

  谢臻没有说话,夜色下,表情不辨。

  “往事已矣,女君多想无益。明日还须赶路,湍流多险,须养足精神。”过了会,他缓缓地低声道。

  蔡缨知他一贯冷静,这话虽在理,却是说得轻巧,心中仍不由得生出些抵触的恼意。

  “知晓了。”她转过头去,淡淡道。

  谢臻看看她,不再言语,未几,转身离开。

  “濮阳王竟真的反了。”新安侯府中,窦宽将手中的信丢在案上,长叹一声。

  大长公主闻言,抬起头来。她看看那文书,放下手中的汤匙,缓缓地拭拭嘴唇。旁边的侍婢见状,忙过来将她面前的汤碗撤下。

  “他迟早必反,何怪乎。”大长公主淡淡道。

  窦宽看向她,片刻,忽而道:“诸王怎不见动静?”

  “动静?”大长公主浅笑:“如何动静?濮阳王刚反,巴郡面前就来了大司马,何人敢应?”

  窦宽想了想,颔首:“今上动作甚速。只怕濮阳王太子烧死之时便已预下了今日。”说着,他一皱眉,向大长公主低声道:“我今日可听得宫中内侍说,那王太子一行人的尸骨还在廷尉署。”

  “哦?”大长公主看向窦宽,满面讶异,片刻,唇边却渐渐浮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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