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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你……那日不是跟了虞阳侯?”忽然,少年开口了,声音细柔。

  阿四愣了愣,回头,见少年看着自己,似乎正是同自己说话。阿四狐疑,点点头。

  少年看着他,又看看谢臻,“你今日却是随谢公子来的?”

  阿四再点头,“嗯。”

  “何故?”少年问。

  阿四皱皱眉,心中嘀咕片刻,老实说:“谢公子赎了我。”

  闻言,少年杏目睁起,看着他,眼波流转。阿四被盯得一身不自在,正要问他看什么。却见少年忽而掩口,轻轻低叹一声,“真好。”那目光,竟是妒羡交杂。

  阿四看着他,突然明白这目光何意,脸倏地通红,瞪他一眼,站到别处。

  “娈童”二字于他并不陌生,以前在涂邑,谁家男孩乱跑,长辈便会吓他,“当心被人拐去做娈童!”

  初时,他不知道娈童是何意,和别的孩子一样以为被人拐去做娈童就是被人拐去吃掉的意思。直到来到京城,在王瓒的启蒙下,他才终于懂得了“娈童”到底是何物。正如王瓒第一次带他出去,见到一名弱不胜衣的貌美男子,王瓒指着另一个衣饰华丽的中年人,对阿四谆谆教导,“那是他府中的人。”现在那少年的目光,竟如出一辙。

  阿四觉得身上一阵寒栗,扭过头去,不看那少年。心里正气哼哼地,忽然,他听得一阵赞美之声响起。望去,只见谢臻正一边向众人长揖致谢,一边走了出来。

  “回去吧。”谢臻向不远处对弈的几人致礼之后,走过来,对阿四说一声,便往来路走去。

  “哦。”阿四顿时如获大赦,快步跟上。走两步,他回头看看,却发现后面满园的人都望着这里,目光满是期待和遗憾。

  聚会似乎还未散,这人就这么走了?他心里一阵惊讶。

  再看谢臻,却见那侧脸上神色安然,似乎毫无牵挂。阿四心中虽好奇,却也着实想快些走开,话咽回了肚里。

  待终于坐回车里,阿四心情已是轻松不已。

  “我回阿姊那里。”他对谢臻说。

  谢臻淡淡应了声,吩咐家人上路。车子四周加了帷帐,再不复那日宜春亭会归来时,路人争相注目的盛况。谢臻端坐车中,闭目养神。

  阿四不打扰他,安静地待在一旁。

  车子奔驰向前,走了一段,阿四却发现方向不是城西,忙出声叫停。

  “我要去阿姊处!”他瞪着谢臻,重复道。

  “正是去东市寻她。”谢臻眼睛微微睁开,不紧不慢地说。

  阿四一怔。

  只见谢臻又闭起眼睛,悠然道:“她今日邀我去东市看一处屋舍,岂不正好。”

  浓云将下昼的日头遮得光照淡淡,似将有雨。东市的大街上却热闹不减,商贾们都赶着在收市前将手里的货物易出去,愈加卖力地与人还价。

  马车走过集市,未几,在街边停了下来,外面的家人请谢臻下车。

  阿四首先撩开帘子,跳了下去。他站在车旁,只见这里离东市并不远,街道两旁的屋面都是店铺,行人亦不少。而马车停在一间可作商铺的屋子面前,门敞开着,里面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这时,谢臻也已从车上下来,抬头看看那屋子,神色恬淡。

  “阿姊在何处?”阿四问他。

  谢臻却不答话,瞥他一眼,让家人留在外面,轻拂广袖,径自迈步入屋。阿四见他又不答理自己,撇撇嘴,跟在后面。

  屋子里有些暗,进到屋里去,却并不狭窄,地上铺着一层简陋的草席,在谢臻眼里勉强算得上整洁。怎么看也是商贾的处所,馥之看这样的屋宅做甚?他心里亦不禁疑惑。前面,天光自一道竹帘垂蔽的小门之后透来,谢臻脚步不停,一直走过去。

  一阵说话声隐约传来,谢臻掀开竹帘,只见院中站着两个人。馥之一身淡色衣装,手里还拿着幕离,却正与一个中年布衣男子说话,神情愉悦。察觉动静,二人齐齐望来。馥之看到谢臻,眉间一展,面上浮起笑意。

  她的嘴张了张,却略一停顿,少顷,微笑改口,“元德。”

  “馥之。”谢臻含笑上前。

  “阿姊!”阿四高兴地跑到馥之身旁。

  看到他跟着谢臻来此,馥之并不意外,微微莞尔,望向谢臻。只见他面上带着一贯的从容淡笑,眼睛却瞟向那名布衣男子。

  “元德,”馥之看看那男子,向谢臻微笑道,“这是我师兄。”

  谢臻讶然。

  男子一脸和善的笑意,向谢臻一礼,“河间卢嵩,幸会公子。”

  师兄?他瞅一眼馥之,想起曾听人说她清修之处正是太行山。可在面前的人装束却全不似方士,心中不由疑雾再起。

  谢臻面上却神色不改,含笑还礼,“原来是卢兄,臻幸会。”

  馥之知他心思,对谢臻道:“师兄学得一身精湛医术,今年出师来到京中,欲在此间开一处药铺。”

  谢臻更是诧异。

  馥之正欲再说,这时,不远处过来一个人,似乎是屋主,向他们一礼,说后院屋舍已清理干净,请卢嵩前去看看。卢嵩答应,向谢臻和馥之告礼一声,随那人走开了。

  阿四见馥之顾着与他们说话,所谈的事同自己也全无关系,觉得无趣。想到方才在门外看到有小贩在卖饧糖,又想到怀里带着的几枚铜钱,心中早觉得痒痒。此时,便也见机向馥之说他去一趟门口。

  馥之答应,阿四带蹦地跑了出去。

  院中只剩下馥之和谢臻两人。

  “馥之何时有一个医术精湛的师兄?”少顷,只听谢臻缓缓开口。

  馥之抬眼,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早知他有此问,馥之唇角弯弯,道:“他与我同师,自然医术精湛。”

  “哦?”谢臻眉头微扬,“你师从何人?”

  “白石散人。”馥之坦诚地说,面带浅笑,补充,“自名陈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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