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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怪不得呢。”李氏姊妹皆颔首。广陵长公主是今上的同母胞妹,年纪与她们相当。据说她生得美丽,自幼得父兄疼爱,在京城的仕女中是个领袖般的人物。如今日般,当初相约来甘霖观赏花不过十几人,可加入了广陵长公主,这观内便熙熙攘攘了,却少了许多赏花的乐趣。

  李琼像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姚嫣说:“阿嫣许还未见过广陵长公主吧?我等可到观台上去看看。”

  姚嫣微笑,李珠亦赞成,三人从贵女们中间起身,朝观台走去。

  甘霖观楼阁奇巧,观台足有十余丈高,站在上面,可越过梨林花海,眺见远处的山色楼台和林木水光,乃是承光苑的一处胜景。

  姚嫣随着李氏姊妹二人沿着级级相叠的石阶登上观台,只见这里亦有不少女子。她们朝楼阁走去,沿着长长的复道一路前行,径直走到甘霖观的后侧。

  一处高出丈余的石台上,宫人撑起高高的织锦华盖,姚嫣望见一名容色娇俏的女子端坐在下面,正与旁边的三五名华服仕女轻声谈笑。

  “那便是广陵长公主。”李珠在她耳畔道。

  姚嫣颔首。比起身旁众女,长公主的衣饰可谓清淡,手中持着一把纨扇,却显得青春可人……

  这时,忽然有几声鼓点传来,观台上的女子们一阵欣喜,纷纷走向栏杆处。姚嫣三人不解,随人群上前,只见台下隔着几棵梨树,紧挨着一处校场。场中人影奔走,是一群男子蹴鞠。

  观台上的女子们似乎颇为兴奋,望着校场上的人不住议论。广陵长公主亦与身旁贵女们起身,走到栏杆边观望。

  “快看武威侯!”李珠指着位置近前的一人对姚嫣道。

  姚嫣望去,场中的人分着赤玄二色,各据一边。顺着李珠所指,只见武威侯身着赤服,虽背对着她们,却可见身量颀长。

  原来这人就是武威侯。姚嫣心里想着,朝旁边看去,发觉观台上的女子们似乎不少都盯着那里看。

  或许这边女子的声音太大,武威侯忽然朝这边看了过来,目光在石台上稍一停留,又转回去。

  姚嫣愣了愣。

  虽有些距离,她还是看清了那脸上如刀锋精雕的五官和脸廓,虽然黧黑,却另有一种阳刚的英俊。她想起母亲说的“西京玉”,不禁想,若他面若白玉,此三字倒还是当得起的……心里想着,姚嫣抬头望向石台,广陵长公主站在栏杆边上,手中纨扇轻摇。

  只听鼓点再密集响起,场上顿时群情激昂。蹴鞠被踢得高高飞起,再落下时,赤玄两队猛烈争夺。再回神,武威侯已经不知去了何处,只有场上尘雾中奔跑的身影。女子们被场上比赛所吸引,目光追逐着战况,不时叫好。

  开赛不久,一名赤衣者得到蹴鞠,即回身奔去,观赛者中一阵欢呼;不料刚过半场,却被追来的玄衣者一脚截下,玄队的支持者亦一阵叫好。这时,场中忽然横出一人来,趁玄衣者不备,一个漂亮的拐脚,蹴鞠失而复得。

  “虞阳侯!”有女子高兴地说。

  姚嫣闻言,睁大眼睛。待那玄衣者转过脸来,容貌俊秀,果然正是刚才遇见的虞阳侯。

  只见他带着蹴鞠回身,左避右带,两名玄衣者疾走来截,他突然一脚将蹴鞠踢起,直飞向另一人。那人见蹴鞠至前,并不截下,却又横扫一踢。蹴鞠再度飞起,直直入了门中。

  场上一片叫好欢呼之声,观台上的女子亦兴奋不已。

  “武威侯踢得好。”李珠笑道。

  “若无虞阳侯,武威侯怎能得手?我看是虞阳侯踢得好。”李琼亦笑。

  姚嫣听着她们评论,淡笑不语,却望向石台。广陵长公主定定地站在栏杆前,双目注视着校场之中,纨扇后,唇边漾着深深的笑意。

  天色暗下,姚嫣回到城中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路过门前时,她突然发现这里停着一辆马车,漆光鲜亮,形制上乘,左右还围着八九名从人。

  “何人来访?”见有家仆出来,姚嫣问道。

  “禀女君,”家仆行礼道,“是谢氏公子。”

  “谢氏公子?”姚嫣一愣,未及再问,却见门中正有人踱出。

  “公子不弃寒舍敝陋,某不日定当回访。”只听姚征带笑的声音传来。

  姚嫣不待走开,一人已经走出,灯火的光辉将他的脸映得明亮,上面的笑容如光芒般直透姚嫣心中。

  “不敢当,尚书莅临,臻必洁室以待。”那人向姚征还礼,嗓音缓缓入耳,醇厚如新酿醴酒。

  第九章 宜春亭

  姚嫣定定地站在阶下望着那人,只觉无论如何也移不开步子。

  “阿嫣?”姚征却发现了门前的女儿。

  谢臻亦回头,目光落在姚嫣的身上。

  隔着幕离,姚嫣尽力稳住狂跳的心,上前一步,向姚征款款行礼,轻声道:“父亲。”片刻,又向谢臻深深颔首。

  谢臻还礼。姚嫣透过面前的薄纱,瞥见他唇边清浅的笑意,刚刚平复的心跳又蹦了起来。

  “你母亲在后庭,去吧。”姚征道。

  “是。”姚嫣低头道,随仆从朝不远的侧门进去。她步伐悠悠,觉得自己从未这般小心行走过。

  身后,父亲的话音隐隐传来,“……是小女,这月刚自颍川来到……”

  室中已点起了照明的灯烛。

  王瓒穿着单衣坐在胡床上,倚着靠背,闭目养神。

  住在自己的地方就是好。他想。

  他早已厌倦了在家中处处受人管制的生活,一心想着自己要立业出去,无拘无束地过自己的日子。于是,当皇帝封他为虞阳侯,又任命为中大夫之后,他趁父亲高兴,向他提出出府居住的事。雍南侯起初并不同意。他还健在,王瓒上有兄长,下有幼弟,也并没有分家。而且像他这样的子弟,即使有了爵位和官职也可以继续留在家里。王瓒却道家宅离皇宫太远,自己身为皇帝近臣,难免常有不便。有了前途大计作为理由,一番游说,雍南侯终于被说动了。不过,他不许王瓒另置府邸,而让他到一处位置靠近皇宫的别所暂住。

  虽不是自己名下的产业,却到底算是一个独居的住所了。王瓒自搬进来,只觉处处顺心,颇有些成就感……

  呀的一声,房门被什么人推开,王瓒微微睁眼,是阿四提着热水和木盆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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