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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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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德明似乎想来阻止我,但胤禩抬手阻止了他。看着我拿了一个通体碧绿的玉镯出来,胤禩微微点头叹息:“这是额娘当日赏你的……” 他折好手中信纸站起来,示意张德明把昏迷的碧奴扶到椅子上坐好,把信塞到碧奴手中:“我已修书给四哥,说明情由……凌儿,你的嗓子我们稍候再说,眼下皇上巡幸热河,不在京内,我可保你万全——请你进宫见见良妃娘娘。” 胤禩几乎是诚恳、请求地看着我,但事实是,他根本没有给我任何选择。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看外面,胤禩,你再不出现,我们又不知道能怎样再见了…… “凌儿,委屈你了……” 一块黑布蒙上双眼,胤禩轻轻抱起我,一边说,一边下楼。 刚下楼,胤禩就带着我坐进一个小轿里,我能感觉到轿子不易察觉地被抬起来,猜想他们该怎么出庄子?庄子外围也应该有守卫的…… 随着道路的上下起伏,我几乎已经敢断定他们走的是往“花冢”的方向,也许要往那边的路出去,然后上官道。最可惧的是,一路上,不时有人轻声会入这个队伍中,看样子是一路上安排的人手,组织相当整齐严密。我还记得听胤祥他们说起过“八爷党”有一个不可忽视的武备力量,就是白云观的道士张德明,手下训练了一批武艺不俗的弟子,跟性音和尚的情况差不多,看来今天动用的就是这些人了。他们兄弟还真是……一个和尚、一个道士…… 我居然笑了。因为我实在不知道现在应该心急如焚,还是听天由命。 不知走了多久,我又被胤禩扶下轿子,登上一辆马车,当马鞭破空挥舞的声音响起,马车疾驰起来时,胤禩取下了我眼上蒙着的黑布。 装饰低调精致的车厢被包裹得严严实实,马车外整齐的马蹄声听上去声势颇为壮观,想必我们已经上了大路,他们不用再遮遮掩掩。从胤禩的表情仍然看不出什么,但他淡淡落在不知什么远处的目光比我印象中的要阴郁。 一路无言。马车停下来,我重新被遮住眼睛,坐回小轿,当轿子最后平稳地落地,我被胤禩带出来,取下蒙眼布时,已经在一处布置雅致的室内了。 几个丫鬟一声不响地来往服侍,我几乎要怀疑她们是不是也是哑巴?门外钉子似的守着两个人,八阿哥消失了一阵,几个大夫轮流被人带进来给我诊脉。 他们有的穿着官袍,看顶戴,是级别甚高的御医,有的听称呼是八阿哥府上聘的名医,从纱帐后伸出手去,我并没过多地注意他们:如果连胤禛和邬先生都没有找出办法让我重新开口,你们也是徒劳。 胤禛、邬先生,现在你们一定已经发现了吧?胤禛一定会大发雷霆,邬先生也许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人们又都出去了,我一个人枯坐到天黑,丫鬟点上灯烛,送上饭菜,我蜷缩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双手抱着腿,无意识地捏着脚踝上的金锁。隔着布袜,我想摸索出那几个字,与子偕老、与子偕老…… 一阵凉风吹来,胤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他看看桌上未动一筷的饭菜,转身吩咐人去换了热的来,才关上门,温和地说:“凌儿,这是专门给你做的膳食,厨子当年也是江南名厨呢,味道应该不坏,好歹用一点,饿坏了身子,我怎么向四哥交代?” 我倒很感兴趣,你打算怎么向你的四哥交代?我不知该怒该笑,斜睨他一眼。 他有些疲倦地盯着银烛台上,玻璃罩中凝固了似的烛火,低声道:“我下午又去看了额娘……这些没用的东西,平日里自诩名医圣手,个个说得起死回生……他们连你的嗓子是怎么回事也说不上来……罢了罢了,想必四哥早已用尽办法……” 胤禩突然用一种近乎担忧的目光看着我:“凌儿,你如今这样子,说起来都要怪我和老九,你若是怨我们,我也无话可说,但良妃娘娘对你也算有知遇之恩,无论如何,你都要去见见她。不知道为什么,额娘生病这些日子,对人都有些爱理不理的,却偏偏想起你们……” “我自幼就未能承欢额娘膝下,因为他们说我额娘'身份低微',呵……”这声冷笑,激得我惊疑地望向他,这想必是他心中最深的遗憾了。 “但我已经努力……这些年……”他又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嗓子,不再说下去,一直到有丫鬟重新布上热腾腾的饭菜,才打破沉默。挥退丫鬟,胤禩柔和地说:“我不知道额娘为什么要听那悲凄的曲子,但额娘既然一再想起,就请你去……或许能劝劝她……明日我就带你进宫,来,先吃点东西吧……” 我几乎一夜无眠,一合上眼,脑中就出现很多纷乱的景象,都是过去,没有未来。 有丫鬟跪在帐外轻声叫“小姐”,我才挣扎着从乱梦里醒来。今天依然阳光灿烂,铜镜里的我看上去精神不好,面色苍白,我被穿上一身很像丫鬟的不知什么衣服,还戴上了一个简单的“两把头儿”,给我梳妆的丫鬟硬要往我脸上抹胭脂,我终于忍无可忍——如果这是胤禩要带我进宫的伪装行头,我为什么要配合他?一抬手把胭脂盒掀翻在地,我看到镜中的自己满脸怒容,丫鬟们大概没想到我这个看似脆弱的哑女会有这么大脾气,一时不知所措。 “怎么了?”胤禩掀起帘子走进来,翎顶辉煌,朝服冠带整齐气派,在很多早上的这个时候,我见到的通常是另一个人,穿着同样一身装束…… 站在那里面面相觑的丫鬟们慌忙跪伏在地,胤禩捡起地上那盒胭脂,笑道:“凌儿何必跟这些不懂事的丫头怄气呢?但庸脂俗粉确也不配你的颜色,罢了,走吧。” 出得门来,外面是到处都一样的庭院高墙,我甚至看不到红墙外有些什么别的建筑,也无法判断这里是不是八阿哥自己的府邸。 和我坐过的胤禛那顶一模一样的明黄袱幔亲王坐轿就停在院门处,携了我坐上去,胤禩的笑容迅速消退,一路上不再说话。 宫门里是深深的甬道,两边高高的红墙绵延不断,叫人绝望。看到里面的宫女,我才明白这身打扮为什么让我联想到丫鬟,可能是在良妃寿宴上看到过,留下的印象——这原本就是一身普通的宫女打扮。还好也不用穿花盆底儿,我被另外几个宫女太监簇拥着跟在胤禩身后,穿过层层宫墙,直入后宫。 我没有什么方向感,更从来没有来过皇宫(除了在现代参观故宫),只觉得这道宫门很小,胤禩这样身份的人日常应该不会由此出入。我打定了主意,努力抬头四处张望,希望有认识的人出现,或者有人认出我,去向胤禩报信,他不是管着内务府吗?宫里头总该有些耳目。 但随着七拐八弯越走越深,我渐渐失望。一路上每个地方的宫女太监,甚至一些年轻的带刀侍卫,一见是他,无不远远躬身,肃然侍立一旁,头也不敢抬,胤禩像是早习以为常,步伐潇洒,翩然而去。 我这才明白胤禛最近为什么眉头越锁越紧——胤禩已经成功地营造起了一种天下归心的气势。只可惜我也早已知道,他的气势不但令他的兄弟们咬牙,更让他精明的父亲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他最后几乎完全失去父亲的心,甚至让康熙憎恶。可怜他此时的志得意满,留不住病重的母亲,也留不住父亲的一点点慈爱…… 经过一些小门,沿一条碎石小道,穿过郁郁葱葱的绿树、灌木,发现我们已经直接来到一处宫苑之内。眼前的房舍精巧别致,却怎么看都少了些皇家气派。见胤禩突然出现,宫女太监们毫无惊讶之意,纷纷行礼请安,打起帘子。 胤禩拉了我的手,踏入殿内,直接向东面一处掩了重重绣帘幔帐,但此时敞开着门的房间走去。大概是这小殿四周围绕的绿荫过于浓重,突然从阳光中踏入这里,让人觉得阵阵阴寒,且里面隐隐环绕着连绵不绝的药香,仿佛连殿内所有的木料里也已渗透了那苦涩煎熬出的味道。 “给额娘请安。”我被这寂静中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随胤禩跪下了。 “娘娘请八爷。”看宫女的样子和语气,这些无用的礼节他们早就重复了无数遍,却还是不得不继续。 胤禩在帘内浅笑地说着什么,不一时,宫女出来叫我。 有些迟疑地走进去,我并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我原本应该恨胤禩的…… 但当我看到病榻上的良妃时,心中一酸,暂时忘记了别的事情。 她像那次一样,微笑期待地看着我,原本雪白的鹅蛋脸两颊有些凹下去,面上更像白玉蒙了尘,显出不祥的灰败来。 “你过来,让我看看。”良妃的目光温柔地波动一下,声音毫无底气。我刚跪下来,无声地磕了个头,见胤禩点头,便走近几步,跪到她床边。 良妃的手冰凉,有微微的汗,她无力地握握我的手,笑道:“好,好,这丫头长好了些儿,比以前还好看了,就是怎么瞧着有些苍白?怕不是我这屋子光线不好……可是听了我的话,好好作养身子了?这几年过得还好?我还要见见那个锦书,偏生九阿哥说她有了孕,罢了,上我这沾了病气可不是罪过……咳咳……” 两个宫女急忙送了痰盂毛巾上前,又忙着给她捶背,我连忙趁个空隙转头以目光向胤禩求证,良妃这是病糊涂了,还是从头到尾就不知道当日她走后发生的事情,他们一直在编谎话安慰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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