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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凌儿……你还想要什么……我,还能给你什么?”

  在我的震惊中,他飞身上马。雪白的踏云带着他远去了,他丢下了我。小枣红和我一起望望他们,低下头凑近,拱拱我,我却只能像一具雕像般凝固在那里,在漫天星光下,看着小枣红纯净的眼睛,脑中只剩下胤禛最后的问题。

  他在问我的心。但是我自己,真的就知道自己的心吗?

  第二十五章 春宵

  四周都是无人的旷野,早已看不到人烟,只有明亮星空下秋日略显衰败的浅草在微风中轻摇,夜很深了。

  也许真的会有魑魅魍魉夜行于此,那么我希望路过的他们能在星光下显形,让我好好看看清楚,和鬼魅精灵相比,胤禛离开,他可能不会再宠我、爱我这个现实,哪一个更让我害怕。

  夜凉如水,我轻轻仰天躺下,张开双手,神秘的天穹上,大熊、小熊、仙女、猎户、人马、天鹅、水瓶……无数星星闪着明亮的眼睛看着我,如果妈妈在,她一定能告诉我该怎么做。

  但是她不在,而我也该长大了,不论古代现代。穿越了茫茫时空和那无尽的黑暗,以为自己看明白了一切,却看不清楚自己。

  我的灵魂不过是正好路过这里,这不过是个借来的身体,短短一生,电光火石,白驹过隙,早该放开心胸,为何还被红尘俗事蒙了眼,对尘世中的得失如此狷介起来?

  如果在此时,此事,命运只给了一条路,为什么不勇敢些,去走,去爱?哪怕只是……去尝试?如此胆小怯懦,这个千疮百孔的命运还能怎么继续下去?我不喜欢悲剧,为什么不能努力去把今后的故事走得轻松一些,开心一些?

  我从来没有反感过他(虽然偶尔会害怕),但我觉得自己已经了解了他的爱,对于他的思想和处境来说,做到的这些几乎已经超过他所能。而他绝对的感情和绝对的可怕,是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从来无法想象的奇妙组合,至少我此时的人生,已经完全屈服在他手里。

  ……但我只是,因为预知了他们的结局,而过多地计算着自己的结局,这是自私吗?如果这样继续,我还能有爱吗?如果没有爱,绝对的自由是不是只等于空虚?

  我们自以为长长的一生,那些曲折的欢笑、泪水、失去和拥有,对于头顶这些永恒的星辰来说,都渺小得如此不值一提。如果放开那些心心念念的计较呢?我已经是个不能见光的“死人”,也许永远无法成为他的妻妾,我们对于彼此都永远会是最特别的……如果硬要追求完美无缺,世上哪有什么人、事经得起审视?……

  胤禛!你专制、霸道、小心眼……口口声声说不在意我的失身,那为什么后来过了那么多年,你还对已经被你打败的八阿哥九阿哥那么绝情残忍?我不过是你众多女人中的一个,而他们是你的亲兄弟……我只能用最老土的理由安慰自己说,这也许是因为你非常在乎我,但你们兄弟的在乎都让这个身份卑微的我难以承受。

  既然你等了这么久,为什么就不能再多等一小会儿?你也是个被宠坏的人,没有过被拒绝的经验?当然你更从来不会、不需要用心去了解女人,所以你看不到我的心……你想得到你理应得到的,无可厚非,可我只是,还没有准备好而已……

  小枣红不安地围着我转圈,用嘴拱我,时而在四周急促地转上一圈又回来,怯怯地朝空气中打着响鼻。

  没有用的,这里不会有人。

  望着星空,周围的一切渐渐不真实起来,我好像漂浮在宇宙中,四周都是星星,透明、纯净的白光笼罩着一切……

  “小姐——”许多人杂乱的呼喊声,脚步声响起,在安静空旷的夜晚传得很远很远。

  我悄悄笑了,如果胤禛都不再要我,你们还找我做什么?

  “小姐不能说话,你们要仔细留心!每根草都给我翻过来找!”性音的声音急得有些凶狠。每根草都翻过来,我是拇指姑娘吗?我又笑。

  小枣红紧张地奔向那个方向,跑出一段之后似乎又不放心我,折回来围着我团团转,看人们还没有过来,又奔出去,又折回来……

  呵呵,小枣红,我爱你。

  “那匹马!”

  “快!快过去!小姐——”

  我被塞进轿子抬了回去。碧奴和李氏惊恐地待在楼下,看着手忙脚乱的一大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性音在冲她们吼:“去准备热水,我这就去煎药汤,你们要用药汤兑了热水给小姐沐浴,她不能受寒……”

  我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啊,眼看也有四更天了吧,何必扰得大家都不能睡觉呢?

  但根本没有人打算来“听”我的意思,他们各忙各的。我最后还是坐在了大木桶里,泡在一桶药水里。其实药香很好闻,但是碧奴怕我不喜欢,又特意往里面加了不少香花瓣,混在一起味道怪怪的,反倒让我大皱眉头。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胤禛。无论我想与不想,要与不要,你全都给我了。

  皱着眉,眼泪终于一颗颗滚下来,滑落进厚厚浮着的一层花瓣底下,褐色的药水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人们的声音渐渐都消失了,有人推开门,进来,关上门,绕过屏风——胤禛脸色发白,死死看着我,我从未听过他说话如此无力:“凌儿……我居然丢下你……我气糊涂了,我只让他们去把你弄回来,看到王府侧门才想到他们不知道你在哪,你又不能说话,那边可能还有野兽……”

  我一直睁大了眼睛望着他通红的眼眶,眼泪还一颗一颗地往下滑,视线清晰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晰,看着他脚步迟迟地不敢走近我,看着他握紧拳头砸自己的头……

  “……又狂奔回来,你让我失去理智了,但是我不能再失去你,你听我说……”

  他小心地、乞求地、一步一蹭地走向我:“一切都没关系……只要你还在就够了,我以爱新觉罗的姓氏发过誓的,我会照顾你,哪怕最后也不能得到你……我……”

  他终于也有所屈服和让步了吗?这个承诺,不管它是否有可能实现,但对于专制霸道小心眼冷峻刻薄高傲的他来说,是不是说明,他终于肯放低姿态,去正视感情无关身份贵贱只在于心灵这个事实?

  为混乱的一切摇摇头,不想再伤脑筋。我们这不过是第一次争吵,虽然有一方始终无声但却矛盾激烈,我刚才还已经成功地只把他当做一个有血有肉的凡人呢,为什么要把一切用语言变得复杂?

  他的语无伦次被我打断了,当然我无法用有声的语言。

  “哗啦”一声从水中站起来,我一手拉住他的拳头,一手掩住他的嘴。我知道自己全身赤裸,还一身的药水,沾满了花瓣……但是谁管那么多,我已经在吻他,虽然笨拙,但这毕竟是我的第一次尝试。我被一种近乎鲁莽的勇气鼓动着。

  他全身还带着外面夜晚的冰凉,愣了有好几秒,呆呆后退一步,捧起我的脸,急切地、询问地、不敢相信地看着我的眼睛,在得到我的眼神肯定后,他不顾一切地搂紧我水淋淋的身体回吻我。我身上的水和他身上光滑的衣料潮湿暧昧地摩擦着,这气氛爆发得太激烈,压得我踩在木桶底的脚滑了个踉跄,还好我双臂绕着他的脖子,只是木桶歪斜,洒了一地药汤。

  把我放在床上,他仍然舍不得离开我,急迫地在我脸上、胸前印下他的吻,一只手胡乱扯下帘子。外面的锦缎帐子落下来了,里面的纱帐也飘下,我顾不得满身的水和花瓣,扯过被子想盖住自己的身体,胤禛用手压住了我那只正在扯被子的手。

  “不要……让我好好看看你……”他声音嘶哑。

  被他吻过的每一寸肌肤都火辣辣的燥热起来,被他的目光侵略下,赤裸的身体像被无数极细的针在轻扎,麻、痒,如卧针毡,无地自容。

  我害怕自己想起什么不好的东西,破坏了这良辰美景,宁愿他不要停下来,不要给我时间思考……还自由着的那只手紧张拉住他的手臂,哀求地望着他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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