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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瞿云在旁看得真切,只见皇帝双唇微颤,所有的血色都在瞬间褪去——

  “原来如此!”

  他痛切的,恍然大悟道,面上露出极为诡异的微笑——

  “怪不得!怪不得!”

  他喃喃说道,那笑容越发耀眼,晨露静静看着,只觉得凄凉,她心下莫名一痛。

  “这才是朕的好兄弟,好母后呢!!”

  皇帝几乎是疯狂的,朝着漆黑天穹望去。

  一道闪电将他映得明亮,俊逸沉稳的容颜,却透出一种石像般的惨白僵硬。

  “父皇!!!”

  他猛的一掌落在书案上,笑的声嘶力竭,晨露心中一动,止住了脚步,静观其变。

  “父皇!!连您……都是这样的偏袒二弟!!!”

  皇帝继续笑着,几乎直不起腰来,晨露看到,有一滴水,从他的发间滑落。

  她有些困惑,又有些焦虑,却要往外退走,却见皇帝上前一步,伸出手一带,竟是将她抱了个满怀!!

  瞿云大惊,正要上前阻止,却听得皇帝的声音,斩钉截铁道:“你退下!”

  元祈如同疯魔一般,将晨露紧紧抱住,他看也不看瞿云,继续道:“退下……朕,不会对她如何的!”

  窗外雷声隆隆,几乎要将他这句淹没,晨露抬起头,却并不挣扎,对着瞿云道:“您先行一步吧,这里不碍事的!”

  瞿云不掩忧虑的看了她一眼,终是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闪电继续将寝殿照得通明,这一对心思迥异的男女紧紧相靠,没有任何香艳和旖旎的气氛,只有无边无际的凝重。

  “你知道吗……”

  元祈埋首在她发中,低低开腔。

  “父皇临终前,曾经把我唤去,叹息良久,却终无一言,只是把他的秘密缇骑悉数交代于我——这便是‘暗使’的前身。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身担大任,父皇虽然对我不假辞色,却也是严之爱之。没曾想,今日才见了真相!”

  他苦笑着,继续道:“暗使们的修为,并不如传闻中那般出众,我也不以为意,只是让瞿卿继续训练教导,这几年经历得多了,也查知了不少蛛丝马迹,今日一句,却是让我心中敞亮——父皇真正的班底,竟是在二弟手中啊!”

  晨露微微一颤,低低道:“怎会如此……?”

  “幼时,我不止一次看到,父皇携了二弟游湖,当时心里不快,却也安慰自己,我是国储,不能如此嬉戏,却没想到,父皇真正信重的,并不是我。”

  元祈毫无顾及的述说着,此时,他不是那日理万机,英气勃发的当朝天子,只是一个知道了真相,而痛苦不已的儿子。

  晨露只觉得一阵痛意深入骨髓,耳边回荡了,却是那一句“并不是我”。

  他爱的人,是林媛,并不是我……

  他所疼爱的儿子,也并非眼前这嫡子国储……

  这一认知,让她从心中涌起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眼前这相似的面貌,也不再让她切齿痛恨。

  她端详着皇帝,这有些煞白的脸,只觉得再也找不出半分那让她怀恨的面相——

  元祈和元旭,就算相似,也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人啊!

  她继续端详着,年轻的天子,有着两道剑眉,却不似元旭那般浓,而是飞扬入鬓,细长精致。

  她觉得有些眼熟,却实在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有这般相似的感觉。

  皇帝紧抱着她,毫无半点色欲,仿佛要从这单薄躯体上汲取温暖,他沉醉的呼吸着她发间的幽冷芳香,紧紧握住那一双白皙莹润的柔荑。

  “你说的对,朕真是难……”

  他深深叹息着,回首望向身后的御座龙椅,以及案上的金龙镇纸。

  “这普天之下,都以为皇帝过的是神仙似的生活,可谁知道,这高墙深宫之中,根本是鬼魅横行,什么母子,兄弟,夫妻,都是假的,任何人,都不可相信。”

  元祈的声音,在殿中回响,应和着隆隆惊雷,沉痛悲郁,几乎道尽了他一生的为难。

  晨露不语,只是任他握着,她知道,明日,眼前这人,就会又变作无所不能,庙谟独运的上天之子,这些悲苦,这些为难,他也只能在雷电中,对着自己倾诉。

  “朕在这宫里,从来没法对任何人说这些……今天不知怎的,看着你的眼,就失了常性。”

  他缓缓说道,伸出手,替她整理被自己拂乱的发髻和钗环,对那乌黑亮泽的如云青丝,爱不释手。

  “真是滑润……”

  他满意的咕哝着,晨露对这般轻薄,本要投以白眼,听见这一句,怒极生笑——

  “您真是没有鉴赏力!”

  皇帝听着这无礼的言论,并不为忤,只是微笑着,答了一句——

  “这叫爱屋及乌!朕爱它的主人,也只好试着爱它了!”

  他说的光明磊落,毫不羞愧,却不料,眼前的清冽少女,仿佛听见了什么可怕的话,浑身轻颤,眼睛微微眯起,仿佛是,一只受惊的幼猫。

  下一瞬,她转身冲出了寝宫,那小小的身影,投入外间的无边雨幕,很快消失不见了。

  元祈凝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只觉得心头一阵苦涩,比幼时喝的黄连汤,还要更重。

  第五十八章 逆转

  大雨滂沱,打得人隐隐生痛,夜晚的阴云,依稀可见翻滚横涌的凶险,一道道白亮闪电,默默降临大地,随之而来的,就是轰隆怒雷。

  雷电轰鸣声中,昭阳宫中却是一片平静,宫女们垂手肃立于廊下,静静等待着主子的召唤。

  紫檀木的窗棂被风振得格格作响,梅贵嫔担忧地望了一眼,心中寻思,这样的风雨,却要如何回自己的畅春-宫?早知如此,倒不如明日再来听消息!

  皇后正中居坐,正悠闲地品茗,她含笑望着梅贵嫔道:“此刻风疾雨狂,妹妹不如宿在这里,你我姐妹同殿而眠,也算是佳话一桩!”

  她身着一件水红碎金的绸衣,映得肌肤如雪。一反这几日晦暗老气的装束,皇后今日穿得鲜亮,脸上也恢复了平日里温柔宁静的微笑。

  梅贵嫔细细的凝望着她,仿佛要从她的脸上,寻得一些蛛丝马迹——

  何以才过了半日,就如此大相径庭?

  她想起手下宫女,曾经密报,道是皇后今日去了太后的慈宁宫。

  难道是太后给了她什么锦囊妙计?

  梅贵嫔心下正是惊疑,皇后清柔一笑,宛若佛前玉女——

  “你有孕的消息,我还没有禀报太后呢!”

  她仿佛猜到了梅归嫔所想,主动说道。

  梅贵嫔悚然一惊,看着皇后自若悠闲的姿态,忽然觉得,两人之间的气势高下,已经发生了逆转。

  如果说,今日晨间,梅贵嫔破釜沉舟的决心,正中了皇后的软肋,那么现在,皇后于悠然浅笑之中,已经反守为攻,扳回了局势。

  “娘娘这么说,是应允了臣妾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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