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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了下,道:“你长得这样瘦小,修筑班你是干不了的,去花木班吧。”

  花木班管事是个四十出头的姑姑,瘦高瘦高,脸色蜡黄阴沉,问了问来历,冷笑道:“我这里竟成了蛮荒流放的地儿,什么主子不要的,老的少的,做不动事的,都往这里扔!”

  小太监赔笑道:“姑姑仁心慈厚,这丫头也只有您才调教得出来,要是放修筑班,怕是石头砖头就要坠断她的腰!”

  姑姑也不理她,转头问晨露:“你会伺弄花木吗?”

  “略懂一二,以前在云庆宫,那园子也是我们照料的。”

  姑姑的脸色这才和缓些:“我姓何,你叫我何姑姑就好。你在我花木班,就要勤恳做事,那些虚情小意,奸刁懒馋的勾当,只要让我看到,定是撵了出去。”

  她让晨露跟着一位老宫女做事,平时主要是除草浇灌,若是看到名贵花木有了枯凋,就要禀告她定夺。

  晨露一一受教,正要下去,何姑姑招手让她回来,道:“我班里二十个,都住得满满的,你的住处可怎么好……这样,最东边有一间房舍,平日里堆放杂物,我让小太监把它清出来,你就住进去吧。”

  她看了看晨露纤瘦的身形,有些迟疑:“你一个人住,又是那么荒凉的地儿……要不,我让一个人搬来陪你?”

  晨露一听单独一间,想起练功等等不可告人的秘密,心下一宽,听她这一说,连忙道:“多谢姑姑好意,我家中偏远,从小住惯了也不害怕,我初来乍到的,若要惊扰别人搬家,心里总是不安。”

  何姑姑点头:“倒是个体贴的丫头……既如此,你便去吧。”

  ***

  晨露盘膝打坐,功行三十六周天后,睁开了眼睛。

  这具身体底子实在太差,先天就是孱弱,后天又失之调养——晨露本是小户人家出身,父母早早过身,靠宗族周济,能混个温饱已然不错,哪谈得上什么养生?

  她极为失望的叹了口气:内力增长非常缓慢,和前世那一日千里的进程,不可同日而语。虽然招式的领悟通彻透明,可要是没有强劲内力,根本无从施展。

  她走到窗边,微凉夜风从窗纸的缝隙中吹来,让人头脑一清。

  这间是她的寝居,自那日何姑姑派下差事,她就住到了这里。转眼间,十数日过去了。

  这十几天可说是异常平静。白日里差事不重,就是除草浇灌等等,那些修剪花艺,花草培育,几个老太监做起来就绰绰有余了。不过何姑姑说,他们的手艺虽然看得过,就是岁数太大了,眼看着年老体衰,却连个徒弟也没传下,真要没了,可找不着谁来替。

  这里不是什么吃香的地方,平日里对着泥土石块,主子娘娘们来玩赏时,却有规矩要避在一旁,是以一般人想的遇见贵人,纯属妄想奇谈。

  晨露却是自得其乐,不见这些贵人,也省了麻烦,这间单独的寝居,更是让她如鱼得水。

  就是这身体根骨实在太差……她无声的叹息着,想起前世里惊才绝艳,又得遇名师,然后,就是……

  微弱的烛火在微风拂动下飘摇不定,映着窗前的少女,孤单萧索。

  她眼神怔仲,喜悦,悲伤,,惘然,还有,最后的决绝。

  她再也忍耐不住,毅然起身,推开了大门。

  初春的夜,仍是寒冷寂寥。天地,仿佛都陷入了沉睡。

  幽黑近蓝的天空中,星子在顽皮的闪烁,千万年的佻脱,近乎无穷的冷峻。

  她隐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的,朝着更东的幽深中走去。

  这幽深一直蜿蜒,从自己屋后走了一阵,四周越发荒芜,蒿草渐渐没膝,脚下的路,在月光下依稀可辩。

  一道高墙,隔断了去路,中央那栅栏铁门,已经是班驳生锈。

  晨露想了想,还是没有以细枝开锁,虽然这易如反掌。

  她脚下步法奇异,只是在墙头一点,就到了另一端。

  墙的另一端。

  第四章 凤阙

  何姑姑说,你要住的房舍在最东面,偏远幽寂,无人愿意居住,只能做了库房。

  那么,姑姑,最东面往东,是什么地方?

  是废弃的宫室。

  好好的,怎么废了?

  那是先朝的宫室,都曾是辉煌清美,令人眩目。三十四年前,鞑靼人攻下了京城,在这里烧杀淫掠,宗室受辱,天下恸哭,一夜间,万千宫殿,都成了废墟残垣。

  前朝……姑姑,一间,也不是,本朝的吗?

  她在黑夜中,不疾不徐的行走,脚踩在腐朽的落叶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月亮隐没在云中,宽阔而笔直的大道,延续到不远处。

  远处,黑黢黢的废弃宫殿,仿若死去的巨兽。

  而越来越近的,却是……

  她微笑,想起何姑姑,瞬间惨白的脸色。

  那只是一瞬间的变化,随即,恢复原样。

  小丫头!瞎问些什么呢!告诉你,可千万不能去那里……不然,前朝千万冤鬼,作祟起来……

  她从死寂阴森的大道走下,面前的,是一座巍峨典雅的所在。

  宫门上方,悬有一块匾额,半挂着摇摇欲坠,上面被刀剑划得稀烂,原有的字迹,全不可见。

  自古成王败寇,连块匾额也要毁去,气量未免太小……

  雕成飞天凤纹的乌木廊柱,在岁月风尘袭扰下,已不再闪亮,鲛绡裁成的窗纱,已经肮脏得不成样子,轻轻推开殿门,咿呀的声响,显示它的衰老。地下的泥尘,铺起厚厚一层。

  晨露偏过头去,看了看更远处前朝的废墟,胸中块垒,只化作一句:“原来,都是灰尘,没甚么不同。”

  三十四年的,二十六年的,本来就没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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