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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


  唯一一个被赐死的,是玉屑宫奉馔令人赵氏。素盈看见潘公公为一个小宦官求情:“他虽然犯了打错,却不是蓄意。何况做过之后就后悔了,将事情全部向老奴交代。终于没有错上加错。”这时候她才知道赵令人在酒中下毒,被一个小宦官告发。皇帝事先已经知道赵令人将有动作,当场命她饮酒自尽。此事直到琚相受死,仍秘而不宣。大约以后也不会再提起了。

  “大臣们很快会重新分党。朝廷很快会有活力。”皇帝对素盈说,“这是朝廷最有趣的部分。”虽然只是旧瓶装新酒,但是至少有了新鲜味道。素盈看着他,轻盈地笑起来:“陛下像个迷恋一种游戏的孩子。”

  他呵呵地笑了笑说:“为什么不留恋呢?这就是我的一生。”

  素盈将头倚在他的胸前,问:“现在可以将陛下一生的故事,告诉我一点点吗?为什么那一天晚上会中风呢?”

  “一个皇帝暴毙,总有一种病要被冤枉。”他从容地说,“说来尴尬,我只是过食了冬珊瑚的叶子。这是个偏方,过量就会变成那样。”他指着床头的香炉说,“只要有它在,一个时辰,至多两个时辰,能够转醒。”

  “陛下你——”是故意的吧?素盈一句话想要吐出来,忍住了。故意让宰相误以为赵令人已经得手。其实是想听听他如何在床边虚构皇帝的遗言,想知道他还有什么样的狂想、会引出什么样的人吧?宰相到底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呢?他竟然息事宁人了。

  “陛下你——险些将太医们吓死了。”

  “吴太医知道该怎么做。”他若无其事地说,“况且还有那个年轻人,王秋莹的弟弟。唉!这时代,眼看就是年轻人的。”

  “那么……陛下听到我说的话?”

  他微笑着握住她的手,说:“嗡嗡隆隆的,听到一点。”

  素盈担忧道:“以后可别再乱用偏方!帝王先死岂可儿戏!”

  皇帝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阿寿不知道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情,对他意味着什么。他总是充满无畏,在皇帝的身边转来转去。

  “同是孩子,境遇却这样不同。”皇帝抚摸着阿寿的额头,说:“琚云垂带着两个孩子逃了。剩下两个小的,被荣安带了回来。还在牙牙学语的两个稚儿,就没为官奴。”

  素盈低着头斟酌言语。平王托她央求皇帝,让琚知机与琚忘机这两个孩子成为平王府名下的奴婢。“我的孙辈,除了两个外孙,还有谁呢?”平王凄凄落泪,素盈不忍当面拒绝。

  她深深地吸一口气,省去了动情的言语:“陛下,那两个孩子……可以赐给平王府吗?”面前这人,刚刚平静地接受他二十年来的第一重臣的死讯。“动情”这种伎俩,能够打动他吗?

  皇帝不假思索地说:“人是没入丹茜宫的,你自己做主吧。”

  素盈欠了欠身,牵着阿寿的手走出玉屑宫。

  “娘娘,御苑中海棠开得很好。”崔落花问,“娘娘要去看吗?”

  “改天再说吧。”素盈向她低声说,“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小儿。

  皇帝说,朝廷最有趣的部分就要到了。

  而后宫中,最无趣的部分就快到了。

  为宰相之死额手相庆的时刻过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继续要过的生活。

  没有人责怪盛乐公主急切地嫁人。她的生母敏嫔去世早,她的上一次婚礼由当时的皇后素若星做主,将十四岁的她嫁给二十五岁的征虏将军——一个年轻有为的将领,同时也是一个除了打仗之外别无爱好的男人。婚后她跟随夫君到了西陲战场,直到前年他战死,她成了十九岁就守寡的公主。

  连皇帝也觉得有愧于她,容她自己挑选再醮之人。她当时便指名兰陵郡王素飒——同她一起上过战场的战友,也是她信赖的男人。

  素飒与盛乐的婚礼原定在五月末。自去年腊月,平王府与兰陵郡王府就开始筹备。旁人即便知道有些不妥,也不去搅皇后之兄与皇帝之女的好事。唯独荣安公主不依不饶,上表称:凤烨公主与东洛郡王刚薨两月,兰陵郡王应为东洛郡王服齐衰,盛乐公主应为凤烨公主服大功。齐衰大功虽不忌婚嫁,但三月不食酒肉之规矩亦不能费,请将盛乐公主婚期延至七月。

  婚姻之期,晚一个月没什么实质的差别,荣安横加阻挠之心却暴露遗。盛乐无奈叹道:“真是前世的冤孽!韶华短暂,我的终身要被她们母女误几次!”素飒却道:“公主不该这样说。东洛郡王与凤烨公主是你我至亲,你我尽心是为他们,非为荣安。为何抱怨呢?”

  盛乐始终觉得心中怅怅,偏偏荣安时不时来惹她,这一日甚至说:“你怎么能嫁给素飒那种自私奸猾的小人?你不记得吗?正是他与宰相诬告洵哥哥勾通西国!”

  “姐姐这时候的眼光倒高明了。”盛乐讥讽道,“挑的驸马又如何呢?要说起来,我们哪个人的血肉干净?”

  荣安被她顶撞,一肚子闷气没地方发,回到家中自怨自艾。盛乐也不甘受她阻挠,亲自去宫中求皇帝为她定了一个婚期。七月只有一个大吉大利的黄道吉日,是七月最后一天。有皇帝钦命,她便道这一天再不可更改了。

  大风浪过去之后,可以真正称为喜事的只有一桩:王鸣鹤娶了吴太医的孙女。喜宴当天,皇帝钦赐御酒佳肴,皇后请平王代赠厚礼。谢震也到场称贺,王鸣鹤便领了新妇向谢震行礼,说:“谢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

  谢震忙道:“贤弟言重。”又向新妇道:“尊夫在战场上也救过我的性命。”

  “我对大人谈不上救命之恩,那是我的职责所在。大人救我,却是仗义勇为,不得不报答。”王鸣鹤说着,拉着新妇又拜一次。席间宾客也有王谢两人昔日的同壕战友,如今在京城中做官。尽情欢乐之际他们便道:“谢将军过去常带一支笛子,今日来吹一曲相贺吧!”谢震痛快地拿出随身携带的玉笛,当即吹了一曲。吴玉医觉得曲调有些悲情,私下对王鸣鹤说:“这曲子颇感孤凉……看来要帮谢将军物色一位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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