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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素盈回头向玉屑宫里望一眼:她几乎可以预见,皇帝若是死了……明天御史台的高官们就会反口说,宰相是遭人诬陷,琚星展是无奈避祸,琚云垂买卖南盐是无稽之谈。他依然大摇大摆地当宰相,大张旗鼓地鼓吹邕王世子才是皇位的合适人选,然后……

  不。这一切不能发生。这不是她应该得到的一年!素盈心中发狠,猛抬头看见吴太医又惊又喜地跑出来说:“圣上醒过来了!”

  “是醒过来,还是活过来?”宰相不冷不热地问,“是醒片刻,还是——”

  吴太医脸上的喜色顿消,无颜面对素盈期盼的目光,讷讷地说:“恐怕只在一时。”素盈便要冲进去,宰相却伸手将她拦住,说:“这时刻不属于娘娘。请容臣们进去聆听遗诏。请你静待宦官延请。”

  素盈面失血色——倘若宦官真来请她,那便是皇帝龙潜,要她去梳头临哭了……她眼睁睁看着宰相与诸臣鱼贯而入,而太医们被一一赶了出来。王鸣鹤最后一个出来,素盈无意识地抓紧了他的手腕,说:“他会杀死他!”

  王鸣鹤怔了一下,看着这个苍白惶恐的女人,忍不住轻声安慰她:“不会的。”

  玉屑宫中静得可以听见空气震动的声音。琚含玄仔细地听了听,发现那不是空气震动,是他的心。诸位大臣关切地张望,看见皇帝微微地睁着眼睛。

  琚含玄专横地说:“陛下让我过去。”说着他就走到床前,跪在皇帝床头。为避嫌疑,他的双手放在膝上,可身子将皇帝的脸挡住了。诸臣均在五步开外的地方,看不清也听不清。

  “陛下,你变成了这样……”琚含玄背对诸臣,流露出悲情。而皇帝似乎连眼睛也无法转动。

  “原谅我——如果你能够一直活下去,我会一直对你忠心不贰。可是,你病倒了。”琚含玄深吸一口气,用更加低的声音喃喃,“那一刻我终于真正明白——我可以同你出生入死,可我不能等到你离开之后,任你的儿子宰割。陛下,原谅我,我不能陪你死。”

  他说到此处终于沉默,无言片刻,他短短地笑了一声:“原谅我,现在竟松了口气——原来我一直怕你,几乎透不过气。”

  琚含玄如被五雷轰顶,惊骇地动弹不得。诸位大臣都听到皇帝说话,。立刻一拥上前,纷纷道:“陛下,觉得如何?”

  “还能动。”皇帝说着,手指动了动。

  怎么会这样呢?琚含玄脸色阴沉地看着他,紧紧地抿住嘴。

  “临睡前喝了一点酒。”皇帝若有所指似的说,“呵,这酒可真厉害啊!”

  琚含玄宛如失色的泥塑,明白了吴太医所说的“一时”不是“一霎”,或许是三日五日、三月五月……他在戏弄宰相。是床上这人的授意吗?一国之君,怎么能够这样呢?他长长地呼了口气,仿佛很欣慰很轻松,说:“既然笔下无碍,容臣等告退,由太医继续服侍陛下。”

  “你们都去吧。”皇帝很疲惫似的说,“留皇后在此守候就可以了。”

  重臣们迟疑着退出之后,素盈听到传召,立刻奔至床前,含泪喊了一声:“陛下——”

  “嘘!”他说,“别声张,说你不放心,让吴太医和那个年轻人留下。”

  素盈急忙照搬,又问王鸣鹤:“圣上不是中风?会恢复吗?”

  王鸣鹤道:“不是中风。”却也不乱说皇帝到底是怎么了,居然同王秋莹一样守口如瓶。

  宰相匆匆地回到家中,见一片灯火通明,家人都在等他。得知皇帝仍在,他们也不知是悲是喜,各自回去休息。宰相将云垂拉到房中,说:“立刻收拾细软,准备良马,挑几个可靠的家人,带上你的孩子们——我们走。”

  云垂惊道:“去哪里?”

  “去找你大哥。”宰相一把扯掉了身上的朝服,说:“去南国。”

  “大哥在哪儿?”

  “在我的一个朋友家中。”宰相如此回答,飞快地从箱子里拣出两三样东西,说:“莫要贪多,两刻之后就出发。”

  “那母亲呢?”云垂说着要去告诉芳鸾。

  宰相一把拦住他,说:“我自己去告诉她。”

  芳鸾察觉到,今夜的事情十分蹊跷。今日宰相去求情,说皇帝不为所动,说他明日可能就会被贬官。今夜,皇帝就暴病。

  “一切都像陛下说的那样啊……”芳鸾心中默默地说着,拿出一支匕首。

  们吱呀一声开了,她急忙将袖子放下,遮住了匕首。

  “夫人,这些年辛苦你了。”琚含玄背对着月光,说话时口气柔和。芳鸾警惕地看着他。他又说:“我有些事情与你说。哦,对了,明天是十五……这些事你会从圣上那里听到。出了这么多事,明日你还是不要去宫里了。”

  “你果然一直都知道。”芳鸾微笑一下,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可是二十年来一次都没有阻挠。”

  “我成全还来不及,为什么要阻挠呢?”琚含玄浅浅地笑着说,“如果皇帝对我的生活一无所知,一定会生出许多猜忌。让他信赖的人,把我的生活点滴告诉他,定期让他安心——这不是很好吗?夫人,你辛苦了。这件事情再也没有必要。有一段旅程,是属于另一些人的。你站在自己的终点,自送我们吧。”

  芳鸾立刻抖刀去刺他,他轻松地解开,反手一下打在芳鸾的后背。

  只是那么一下,芳鸾一点感觉也没有,又回身去刺他,却看见他手里的长锥染血,血珠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芳鸾这时候才觉得背上剧痛,难以置信地伸手摸了一下,满手都染上血。匕首也失落在地。“夫人,不止是我从来不喜欢你。”琚含玄扶住她,面不改色地说:“皇帝也从来不喜欢你——他完全有能力杀死我,何必借助你的手?只是让你以为自己很重要罢了……傻女人啊!”

  “母亲!”云垂闻声而来,看到了骇人的一幕,他的父亲若无其事地丢掉长锥,目不斜视地走了。而母亲倒在血泊里。 “母亲!”云垂大声叫着“来人”,却没有人来帮助他,

  “没人会来的。”芳鸾一声冷笑,“你父亲成心要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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