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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一股冷气由真宁脚下窜上脑门。

  啊,以前也有过这样的阵势,这样的借口!“皇后娘娘在午睡”——母亲在时,也曾经用漫长的午睡推搪别人。有时荣安和真宁想要等她醒来,却总被狡猾的宫女骗到别处玩耍。后来……后来的谣言让真宁觉得既恶心又丢脸。

  她不自觉地咬住下唇,极力掩饰心中的愤恨,说:“我等娘娘醒来。”她突然执拗地想要等待,想知道这一次自己能否亲眼看见那些不能询问的秘密露出端倪……

  宋之惠没有说一个劝她离开的字,转身去取了一把椅子,毕恭毕敬地请她坐。真宁被她安稳坦然的态度弄得发不出脾气,带着满脸嫌恶坐下来。

  丹茜宫静得像一座空城。

  过分的安静终于让真宁不自在,她站起来走到窗下徘徊。当丹茜宫的主人还是她母亲的时候,这种宛如窃听、有失公主身份的举动,决不被允许。可今天没有人拦她,似乎这里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又好像,他们根本不在乎她。他们虽然站在宫外,全副心思仍留在里面。只有一个人能让他们紧张,就是沉睡的皇后。

  皇后是不是睡得太多了?真宁忽然发觉,最近总是被告知皇后喝药之后睡着了。

  她到底又在打什么算盘呢?真宁烦躁起来,左顾右盼也没看出什么门道。

  不过,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宣城和相府,这深宫中病怏怏的女人,还能怎样兴风作浪呢?真宁这样想了想,也就不再较真。她怏怏离去时一度回头去看丹茜宫。即使换了主人,总有些东西一成不变——恼人的安静,恼人的敷衍,恼人的无视……恼人的丹茜宫!

  不知几时,她一想起这三个字,闷在胸中的气,就悄悄缠成一个死死的结。

  第二十三章 沉梦

  素盈几乎忘记,那天的阳光是那么体贴——亭,瓦瓴,云与树,每一样色彩都恰到好处。应是晚秋天气,轻风却像弄错时节,似有意又似无意地拂动着早春情绪。

  睿洵的坐姿完美得无可挑剔。他的衣衫和笑脸,眼神和言辞……素盈立刻明白,这是一个梦境。可她不忍向自己道破。此时此刻,她是澄澜亭中一个调香的少女,无法对自己说:傻瓜,为什么要做无用的梦!

  她停下摆弄手中的香料,看着他微笑起来——还好,在梦里的是这一刻。

  “我说过,你不愿做牺牲,就要把别人放上祭坛。”声音随风袅袅而至,素盈惊觉:原来此情此境还有别的观众。她猛地转身去寻,一道白纱蒙蔽了她的眼睛。

  “幽馥!”

  “素盈呀素盈,你知道自己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一团雪影飘升腾空,如云如雾的白纱团团笼住中央的女人。素盈看不清她,耳中却听得分明:“他是你的祭品,我不会期待你为他哭泣。可是,你还记不记得?当你义无反顾地逼死素若星时,整日整夜想着她的坏,告诉自己没有做错。即使如此,仍然难过。现在你看着这一幕,不是悲哀,而是微笑!”

  素盈怔了怔,不假思索地仰起笑脸。她不需要说什么,幽馥即时明白她的心意:“已经不在乎是对是错?”她哈哈笑起来:“原来如此。素盈,现在我更加期待下一次交换!我知道……你的祭品,会更多,更多!”

  她的身姿突的化成雪白的杨花从空中散落,飘飘荡荡如同落雪。素盈不为所动,专心地凝望面前一缕香烟——甜蜜而美好的味道,让人想要迫不及待地呼吸。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又一口,直到胸腔充满那气息,心头忽生悲凉。

  这独特的香,此生只调过一次,燃过一次……还以为不会再想起它的味道。奈何有些事情刻意去忘,反成了记忆里鲜明的烙印。

  她仍然是调香的少女,可这亭不再是东宫之南的澄澜亭,而是平王府花园中的怀风亭。为什么要想起这一刻?她慢慢攥紧拳,直直地盯着亭外那个身上沾着杨花的男人。

  “若是信端,无论家人如何叮咛,臣也不会为他央求半句。可是信默……臣还是希望,他能把想说的话,对着真正该听的人,说出来。”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信则为他求情的话。

  他的眼神充满伤感,的确像是渴望说出一番话。素盈看着看着冷笑起来:是呀,他就要说一个宛如美梦的谎言,做一场仿佛情真意切的假戏。

  不,不,这一切没有必要再来一次。素盈缓缓站起身,捧起香炉又深深地闻了一次——这是一个不好的梦,她应该亲手打碎它!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香炉向他扔过去。

  喀喇一声巨响,简直像是另一篇开天辟地的神话,晴日风光霎时间湮灭,扑面而来的黑影与烛火让素盈无所适从。她伸手遮住眼睛,片刻之后才清醒。

  之惠正诚惶诚恐地收拾打碎的瓷碗。素盈迷惘地问:“怎么了?”之惠不敢回答。崔落花听到响动,走进来斥责之惠。素盈不经意发觉手上沾了药汤,恍然大悟:“不怪她。我发梦时挥手打了她。”

  崔落花向之惠正色道:“还不去再煎一碗!”转脸对着素盈松了口气:“娘娘醒来就好。”

  素盈坐起身直说口中发苦,又渴又饿。宫女很快奉上酥酪粥,素盈一边喝一边含笑道:“一不留心居然从早睡到晚。原本答应信则,今日要见他弟弟呢。疑心重的人准以为我是故意让人白走一趟。”

  崔落花避过素盈的目光,低低地说:“不会的。”

  素盈察觉她吞吞吐吐的神色,捏着汤匙呆住,好一阵儿之后才问:“我睡了多久?”

  崔落花起初不愿回答,但也知道不能瞒她,终于讷讷地说:“今日已是第四日。”

  盛满粥的汤匙“扑”的滑落在素盈膝上,弄出好大一块污渍。宫女慌忙拿干净的绢帕来擦,可是素盈的手指紧紧地抓着裙子,全然不在乎抓了满手黏稠。

  “四天……?”她的胸腔像咳嗽似的一震,好像被这晴天霹雳惊得立即要哭出来。崔落花跪在她脚边,恳求道:“娘娘,请准臣即刻修书,召王秋莹回宫。”

  素盈仿佛没有听见。她一动不动地坐了良久,最终平静地对宫女说:“为我换件衣裳。”

  “娘娘!”崔落花还欲坚持,素盈轻轻地一摆手:“秋莹远在粟州,不必劳师动众去找她。被不明就里的人知道,还以为宫里出什么大事呢!”

  “娘娘的安康难道还不算大事吗?”

  “我没事。”素盈说罢,不紧不慢地走到屏风后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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