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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素沉见他二人言谈亲切不免有些惊奇,以前他们同在素家长大也不曾情同手足,不知道几时又变成了好兄弟。素飒看出他疑惑,郑重地说:“大哥不必惊讶。谢将军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自当死生相恤、性命相酬。换了别人,我也要八拜结交,何况将军原本是我们家养子。只是父亲对谢将军有成见,我们不需让他知道,免得他另有想法。”

  素沉欣喜地站起身拉住谢震,连声称好。三人一同坐下,谢震问:“贤弟为何深夜急找?”素沉也问:“三弟说等谢将军来了再讲,到底是什么事?”

  素飒笑道:“刚才七妹在,不方便。”说着一指不远处架子上的盆景,道:“都是小弟受伤惹来祸事。琚相要借题发挥,小弟左支右绌没有主意,想听两位高见。”

  素飒竟会问别人的意见,这倒是十分新鲜。素沉看了弟弟一眼,仿佛有点不认识他似的,看罢才去琢磨那盆景,但也没瞧出什么门道。素飒猜到他的心思,又是一笑:“大哥,如果我驰骋沙场这么些日子还是跟以前一样,学不到新东西,许多风险、许多伤岂不是白白遭受了?”

  谢震并未去看盆景,径直问:“事情如何败露?”

  素飒脸色一沉:“他说四郎背叛我,暗箭伤人。”

  谢震一听就摇头:“绝无可能!”

  “我也不信。”素飒蹙眉道,“但他既然知道有四郎、有暗箭,又知道我蓄谋暗杀白信端……真相如何已经无关紧要,是非黑白都任由他说了算。”

  “你——”素沉顿时大吃一惊,“你暗杀白家老三?这种事情,怎么能任性妄为?!”再看谢震神色,竟与素飒一样平静,素沉才知他们两人早已商量好的,他连连摇头,“飒儿年轻冲动也就罢了,谢贤弟向来老实稳重,怎能与他一起胡闹呢?”

  素飒全无懊悔的意思,声音依旧压得很低:“东宫有心包庇,不以军法制裁他。娘娘顾虑太多,不听我的建议在圣上面前进言。甚至谢兄向圣上所奏的秘本也石沉大海。他们都不知道那些屈死战士的在天之灵,是如何看我们。而我们二人明明知道,又怎么能无所作为?杀贼慰天,杀之无罪!”

  素沉的眉头拧成一道深痕,对他这些道理不置可否,问:“琚相要借这事做什么文章?” “伤我的冷箭,他要转手射向东宫。”

  素沉的心猛地一沉——虽然事出突然,但也不在预料之外。事关重大,他反而平静下来,缓缓地摇了摇头,说:“荒谬,荒谬。东宫没有理由伤你,如何陷害他?何况圣上仅此一名皇子,岂是说害就能害的?就算圣上信了,也不会因他一时失足就动摇储位。纵然陷害他,未必有结果。”他指向那盆景,又道:“万一失败,你说琚相邀你陷害东宫,他可以狡辩说只是送个盆景,是你异想天开。我看琚相对此事也无把握,否则为何以盆景暗示?还不是防着露馅儿时推脱!既然他不明说,你只管当作不解其意好了。”

  谢震一直没有说话,这时才沉声道:“贤弟千万不可听从宰相。贤弟在皇后娘娘心中的份量,人尽皆知。一旦你指称东宫加害,皇后娘娘得知,必然不会罢休——或许琚相的意图正是在此。就算借你之力陷害不成,娘娘也不会放过东宫,他还可以与娘娘联手。”

  素沉一边点头一边重重叹息:“谢贤弟说的有理。娘娘在宫中步步权衡,才有今日雅望。只要她不行差踏错,圣上龙潜之后,取皇太后之位又有何难?担心改朝换代的仅是琚相罢了,他不害东宫,东宫日后必害他。娘娘只需静待即是万全之策。此举倾覆东宫,琚相得利。若是不成,娘娘与东宫结仇,我家何益?三弟千万不能妄动。”

  “我正是知道这些,才觉得左右为难。”素飒苦笑道,“我的随从在琚相手里,他想造什么样的口供做不到呢?他要我同谋,不是邀请,是威胁。如果我不答应,他大可禀报圣上,说我害人不成反害己——那时娘娘的立场又会好多少?就算他不愿事情牵涉太大,仅仅让白家知道一点风声也足够我操心——白家如何反应我不好说,但到时必然是非不断,我家该如何应付?娘娘又该如何?”

  “娘娘她……”谢震顿了顿,掩藏口气中的温柔,又坚定地说,“娘娘并不是遇事一筹莫展的人。再说她宠遇正浓,只要不是陷害东宫这样的大事,其它的风波她能应付。贤弟只管拿定主意,无论以后如何,愚兄自然与你一力同担。”

  素沉也赞同:“这事只有我们三人知道,不要泄露,最不能让娘娘知道——我看她最近心事重重,好像是……”

  素飒与谢震一起看着他,素沉不好把话留一半,迟疑地说:“好像是又有身孕。”素飒奇道:“这样的大事为何我们都不知道?”素沉笑了笑:“你的妹妹你还不清楚?她上一次有孕,也是拼命瞒着。这回若不是看东宫妃急躁的样子,我也猜不到她又有了。”

  素沉说得坦直,没有其它意思,素飒的表情却变得很不愉快:“东宫已是成年储君,还要防着阿盈有孕?我依稀记得有次素澜说,'姐姐再有孕,绝不能让她随便吃别人孝敬的东西'——这'孝敬'二字奇妙得很,上一次阿盈的孩子没了,是不是跟东宫有关系?”听素飒越说越严厉,谢震猛然震惊,当日素盈难过得死去活来,情景宛在眼前……他一想起,脸色就变成阴沉一片。

  素沉原本没想那么久远,见他们两人神情严峻,他也迟疑了几分,但仍不欲恶意猜度,说:“那时的事情我也不知。今时不同往日,即便上次东宫真有牵连,也不能断定他这次又怀鬼胎……”但素飒显然已经另有心思,连谢震的眼神都变得冷鸷。素沉知道话一出口就覆水难收,心中有一丝悔意也只能叹口气,起身告辞。

  谢震也一同告别,素飒亲自送到门口。

  不知几时天色又转变了,原先忽隐忽现的星斗月光又被吞入彤云深处,周遭黑漆漆不见五指。

  素飒在谢震上马前拉了一把,目送大哥轿上的灯笼摇晃着越来越小,才说:“谢兄……”他有些歉意地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谢震打断他的话:“不必多说。”谢震的面色宁静,大约已经猜到他的意思——不提皇后有孕还好,一提到这事,反而令素飒更倾向与宰相联手,以免东宫对怀孕的皇后先下手为强。“还是那句话,贤弟拿定主意,只管去做。无论如何,愚兄自然与你一力同担。”

  这天后半夜忽然下起雪,先是细密的霰珠沙沙地打在窗上、瓦上,紧接着大片大片的雪花铺天盖地。待到清晨,已是雪拥窗扉。

  素澜习惯早起,到公婆跟前问过早,想拉着云垂去赏雪,却怎么也推不动他。她的好兴致大受挫折,佯装怒道:“当爹的已经上朝去了,当儿子的还在睡——羞不羞?”云垂翻个身,笑嘻嘻道:“你是从小养成的习惯,早起送君王。我可没有练过这一套。”“想早起送你啊,恐怕要等到下辈子呢!”素澜还在跟丈夫玩闹,一个小丫鬟进来说:“兰陵郡王来了,刚给夫人问过早,请少夫人出去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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