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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我傻傻地站在原地,似乎被一只无形大手勒住喉咙,死死地钳住,让我呼吸不得,胸口不断起伏,心中却是又疼又恼。我疾步上前,一把扯过地图,甩手扔在地上,“我无须你为我做这么多,你不可以死在这里,你要出去,外面还有万里江山等着你.还有无双等着你,还有锦绣前程,还有……”

  江欲晚就那般看着我,眼中划过一丝苦涩,凝在眉梢眼角,掩不住地失落。

  “你若是真的懂我为你做过的一切,便活着从这里走出去,去完成你的千秋大业,切莫为了我,毁了这一切。”千恨万恨,却在脱口的那一瞬,成了伤人的利剑,我已是心力交瘁,苦痛无边,再开口,泪水模糊了双眼,“如果你真是为我好,便活着带我从这里出去。”

  江欲晚站起身,走到我的面前,笑容渐浅,眼中盛满怜惜。他缓缓伸手,掠过我眼角之下,音色温润至极,“重沄莫哭,我更喜欢看你笑,笑得天真无邪,笑得风姿绰约,那是让人移不开眼的风采,你本应该被人好生珍惜着,一辈子都开心地笑。”

  “可惜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清泪滑下脸颊,我抬头看他,“我跟你也回不去了,是不是?”

  他低头,薄唇如鹅毛点水般落在我的眼上,点过眉心,滑过眼角,顺着泪流的方向,掠过我脸颊,一直寻至唇间。轻吻细密,仿佛是点在心头的热,让一颗心酸苦晦涩,隐隐作痛。以为熬到千帆过尽便是生天之处,却不知,过尽的并非是那海浪滔天的苦难,而是人生里最珍贵的情感和信任。我以为不可言爱,不可信人,便是解脱,可此时此刻,我情愿相信江欲晚的每一句话,可他却也要离我而去。

  “重沄,我一直在等你,你可知晓?”

  泪流不可抑制,夺眶决堤,他伸手捧住我的脸,低首相近,准确无误地贴上我唇畔,辗转,啃噬,眨眼间已成熊熊燎原烈火,几欲将我吞没。可他并不满足,似乎攻城略地一般,步步逼入,炽烈的舌在口中肆虐,仿若要从中吸走我魂魄精气,再将他的气息,顺着我的身体脉络、四肢百骸埋进我身体各处,让我永生永世都不得忘记,曾有一个人,融入我血肉,刻进我骨髓一般的深刻过。

  江欲晚伸手,抱着我,转而走向床铺,我睁眼望着他覆过来的身体,只觉得似乎沉到一面深而寂的静潭之中,幽幽下坠着,却不知究竟何时才能落底。情爱便是如此,疼过了,便更深一分,倘若爱,就可奋不顾身,他可为我陷入前途未卜,而我,也只有这样一副身子可给得起,比起宝贵生命而言,着实轻了太多。我心甘情愿,就在这一刻同他共醉,无论将来执手偕老,抑或分走海角天涯,我亦无怨无悔。

  “重沄,重沄……”他的唤声轻浅细碎,唇炙热烫人,从我唇畔,一路往下,灼疼我每一寸肌肤,让我整个人似乎沐在火烧之中,情不由己,醉不由己,胸口间只余满溢的踏实感。多年征战的人,有着最坚实精壮的身躯,衣衫褪尽,裸露光华,紧紧贴在一起,便是这世间最近的距离。我闭着眼,环臂抱紧他颈项,随着他的急促喘息无所想,只是顺从。

  待到感知有冰凉落在我胸口,我猛地睁眼,只见江欲晚颈项上挂的,正是当初独走舞涓之前,留给沉香的那块凤珏,原来在他手里,原来他一直有心。

  昏昏沉沉,摇摇坠坠,过了许久,已是精疲力竭,沉沉欲睡,江欲晚伸臂环住我腰身,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响。我却不想闭眼,情欲似水,掠过身体,只徒留一时欢愉的回忆,而爱却如刺青,已经将那个名字刻在心里。他的气息,他的汗水,他的挑眉浅笑,不管时间过去多久,都将永远地留在我身体里。从苍弯如墨,到天光乍亮,时间总是短暂,缠绵亦如烟花绽放,最美之时便是完结一刻。感知身后的人动了动,覆过身,在我颈项之间,落下轻吻,随后开始穿衣。

  直至江欲晚出了帐子,我方才起身,那一颗心悬在胸腔之中,摇摇欲坠,终不能掩。但愿上天怜悯,留他一条活路,这便是我最后的念想。

  江欲晚刚走不多时,沉香抱着东西进了帐子,她见我正在着衣,抿嘴笑意浓浓,满怀的东西被放在铺上,沉香笑道:“小姐,这是将军给您送来的软甲,还有些吃的,来,我先帮您穿上。”

  我点点头,让沉香帮我穿上,沉香看来十分高兴,帮我系紧衣带的时候,道:“小姐何以这般神色,有情人终成眷属,您该开开心心才是,等我们走出乌落山,您就可以跟将军双宿双飞了。”

  我微怔,转眼看向沉香,“那凤珏你是何时给江欲晚的?”

  沉香一怔,随后娓娓道来,“是您走之后的事,您交代我若是将军大怒苛责便把凤珏交给他,告知您临走前的那一番话,可将军得知您已经跟秦染一起去了宛城并没有任何反应,似乎石化了一般,怔了半晌,随后方才冲了出去。回来之后,将军找我,只问我您是否留下了什么东西。我十分好奇不知道为什么将军会猜得到,可将军苦笑,他说:‘连秦染这般,她都会留下理由让我只可小惩,避免乱了军心,何况是你和曹潜,她笃定我见了东西必然不会再苛责,所以一定会留下,而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那块凤珏。’我见瞒不过,就把玉珏交给了将军。”

  我失笑,缓缓摇头,直直往门外走去,“这世间最懂我的人是他,可我宁愿他不要将我放在心上。”

  清晨,阳光明媚,整个军营中的人已经准备就绪,江欲晚马上点兵,其余几个副将一一立在自己所带队伍前端,只待接到命令,便冲锋陷阵,勇往直前。万人在场,却是静得连风吹落叶的声响都清晰可闻,一张张坚毅不屈的面孔,炯炯勇敢的眼神,无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站在最前方的江欲晚,看得出眼神之中的信任、依赖和服从。他们面前那个威风凛凛、独步天下的男人从来都是他们心目中的王者,是不可一世的,永世独尊的。

  “孙晋阳,昨日是你前去看山脊上那道关卡,可是摸清楚了?”江欲晚轻声问,目光移至一侧。

  孙晋阳神采奕奕,一双明亮剔透的眼,透露着一股子坚忍不拔的狠劲,“将军放心,属下已经摸得十分清楚,一定会杀得袁贼屁滚尿流,提着裤子到处喊娘。”

  孙晋阳的话音刚落,旁侧传来嗓门洪亮的声音,“我说孙小子,你大话说得可别闪了舌头,若是你完不成将军的交代,就等哥哥回来抽得你提着裤子到处喊娘。”大家闻言,无不是掩口而笑。高昂这番话让原本肃杀死沉的气氛突兀地欢快起来,连一旁因受伤而脸色惨白的孔裔的表情都微微一变,无奈地摇了摇头,再抬眼时,目光瞥过我,眼中神色复杂,似乎有话想说。

  我和沉香身上都备有一些防身的药丸,是当初周大夫叫我们炮制的,昨日孔裔受伤,周大夫那里药材奇缺,孔裔坚持不肯耗用多余的药材,我则将自己身上的分给他一些,他仍不愿要,执意推辞,我只淡淡交代他,“这药是我用来救命的,现下给你,只是希望你早些康复,能保护他安然从这里出去,你看着办吧。”后来沉香说,孔裔终究还是服了药丸,周大夫也一直关注他伤口,一晚下来,状况好了不少。

  “许岩平,你带五千骑兵,只负责支援高昂和孙晋阳左右两冀人马的空缺。”

  许岩平上前领旨,“属下清楚。”

  “曹潜,你就跟在重沄身后,你带三千人马,只有一个重要任务,便是死也要做到我昨日交代你的。”

  曹潜点点头,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声色朗朗,“曹潜愿以生命为代价,誓死保护好小姐。”

  江欲晚点头,又看向一边的孔裔,“你随在我身边。”

  孔裔领命,“属下清楚。”

  “很好,既然大家都清楚了,那我们今日便与那袁贼一分高低,宁可战死,不可困毙,杀得那袁贼措手不及,缴械投降。孙晋阳、高昂你们打头先走,切记不可恋战,只为顺利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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