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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李哲微微颔首,负手慢踱:“江欲晚的确强大,而还有一点就是,我只想看到,他是如何将你,拱手相送,一如当初,是我亲手,把你留给了他。”

  我闻言不禁笑出声音:“你的仇恨该算在另一个人身上,很可惜,他已经死了。”

  李哲双眸微凝,只是盯着我的眼看的仔细:“比起北越王,江欲晚更可惧。”

  我轻言:“可比起袁鹏浩,你也只有江欲晚可依,复辟方才可能。”

  李哲面色渐渐凝重,反问:“你宁愿回到我身边,也要成全他,究竟为了什么?”

  我撩笑:“当初父亲送我入宫之时,又到底与你说过些什么?”

  “重沄,你并不欠他,非但如此,你肯回到我身边,是帮了他天大的忙,反是他欠了你。”

  李哲走到我身侧,抬手扶上我眼角下的疤,轻声呢喃:“他可死心,这一世,你与他终是只能陌路,重沄,他能送你来,终是你们无缘啊。”

  我视线迷茫,看不清眼前纷繁,只是自言自语道:“无缘?可我又曾跟谁有缘过呢?”

  受

  在徐苏的安排下,我和小唐住进了中山王李渔的宫中,许久不见皇后佟氏,再见时候,依旧容如水,温婉而安静,只是眼角已留有细纹,提示着那一场轩然大乱所牵扯进去的人,岂止一二。

  “重沄,我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你。”

  除去一身华服繁饰,面前女子也不过是常人之姿,可面貌从不是真正让人刻骨铭心的,佟氏不美,但她身上有种不言而喻的尊贵,且气势非凡:“皇上他盼这一日,已经许久了。”

  她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表情平和却可见仍有一丝愁色苦味凝在嘴角:“我更不曾想到,他还念你如此,谁又能料到。”

  “我又何尝想过,有今朝一日,沦落这般地步。”

  我笑笑,端杯浅啜:“若是我命短,许是已经化骨成灰,蒿草掩冢了,人世间的事确实难料,尤其男女之情。可走出帝都,逃离长门宫,我与他的那个世间,就算是结束了。不管他如何看待旧情,与我,不再相干。”

  佟氏侧目,眼神有些哀寂:“重沄,我亦是有情有爱的,只不过,我身居中宫,我的情爱早被架空在那个冰冷的位置上了,我又何尝不羡慕你,不嫉妒你?这天下之间又会有谁,能将天之骄子的一颗心,紧紧系在自己身上?”

  她顿了顿,语调略有起伏:“当初你那一刀险些要了皇上的命,几日慌乱逃行,他高烧几日,昏昏沉沉,竟也口中叫着你的名字。可我又能如何?我是皇后啊,能做的就是陪在他身边,同生,共死,不离不弃,理智的看着他宠爱一个又一个入宫的女子,冷静的处理后宫那些女子没完没了的杂事,除了是一个皇后,我还是一个妻子,我能做的,忍的,挨的,抗的,就是这个位置给我带来的尊荣背后,附带的残酷。无奈啊,痛苦啊,又有谁人可知?”

  我闻言,不禁转眸看她,不入深宫,谁都不能理解,度日如年究竟是如何啃噬殆尽一颗曾经鲜活的心,漫漫红墙,翠色碧瓦,就连年年春来花仍艳都失之颜色,帝王之情,亦如曾经珍妃与我道,雨露均沾?天长地久?不过也只是以红颜不寿,色衰而爱弛做结,犹不可信,犹不可依。

  “从前我甚是喜爱你,因为你聪慧可人,德妃虽精,可却是精的并不高明,不如你,看似不争,其实你有了所有。纵使我地位再高,绫罗珠宝再多,我也不过是守着空空荡荡的凤安宫终老罢了。

  重沄啊,能放下便放下吧,这天底下,能任由你背叛,却仍旧等你回来的人,除了皇上,还会有谁?平常人且难,何况是一个九五至尊。”

  我起身,走至朱门窗栏之前往外瞧着:“皇后娘娘的好意,重沄心领了,只不过,我能来,不是来寻他庇护,再住广寒宫,再得盛宠,我不过是个说客而已。”

  “可…….”

  “这院中繁花盛艳年年有,可花开有期,却年年不同,你便莫劝我了,纵然他困我不放,我与他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时光不可往复,情爱亦不可。”

  佟氏的话止在口中,半晌,化作幽幽叹息之声,她起身,缓缓往外走,空旷的大殿之中,只有轻敲的脚步声回荡其中:“可若是倾情于那北越的江欲晚又能如何,重沄,你是过来人,你懂得,无论是出之于深宫,或是生活于深宫的女子都是如此,没有所依,注定这一生凄凉悲惨。你暂且先思忖思忖,别急着抉择,我先回去了,有事,你可来寻我。”

  佟氏出门之后,小唐方才敢进门,他站在我身后,想了想,道:“小姐,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到舞涓去?”

  “你觉得这里不好吗?”

  小唐答得干脆:“不喜欢,这不是北越,不是我的国家。”

  我失笑:“童言无忌,小唐,这里才是真正的国家,是连北越王都要俯首称臣的真正的天子所在,可如今看来,这个国家还并未倾倒彻底,说不定还会再坚持个几年也说不定。”

  “哦,对了,小姐,刚刚那个徐公公让我给您带话,往我们院子里送了两个丫头,供您使唤,晚上中山王设宴给您接风洗尘,他说,掌灯时候,来接您过去。”

  我点点头:“这个下午便别让其他人来扰我,晚上你再来接我。”

  “小姐,您要去哪里?”

  “伽蓝殿。”

  我坐在厚厚的蒲团之上,倚着通顶三人抱粗的朱红大柱,从窗栏射入的阳光里望着天空思考,李哲若是留我下来,想必也是已经应了江欲晚的意思。

  其实当初我也有所想,若是我不来宛城,江欲晚派他人前来游说,到底能成几分?我并不能彻底吃准李哲和李渔的算计,可我知晓,这桩买卖遂有利有弊,可如此乱世之秋,能选的,只有这般有限。

  对于李哲来说,江欲晚是个潜在的隐患,对于江欲晚来说,李哲无非只是退一步反进两步的一招之棋,两人都看得清楚这局势,皆心高气傲,皆眼高于顶,但同样的,又深知委曲求全,韬光养晦的必要,于是肯仇敌携手,以摒外敌。可这样光景并不会维持太久,这心怀鬼胎的两人必会先合而后分,终将以铲除对方为结局。

  他们之间缺少一个适合而妥当的游说人,两人又都持傲,需要的也只是一步疏通,江欲晚自然知晓我一入宛城的结果,遂不愿,而李哲也知晓,我离开舞涓之后的去路,遂欣然。

  而我,则是断然两人不计前嫌之后有可乘之机,方愈的事情无人可知,遂了他的心思,我也可凭一招借尸还魂,而逃之夭夭,这便是我的一招险棋,因着盘算进去的人太多,便格外艰险,迂回,却也是唯一一条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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