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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许是江欲晚也知我与无双再见便是尴尬,心中各有滋味杂陈,却只得生吞入腹,不可做声。难道这是为我着想,思及此,我不禁无谓一笑。

  “将军,曹潜已将无双郡主接回,将军放心。”x

  江欲晚点点头,面上俊雅如浴春风,缓缓踱步,走向队伍中的那辆马车。

  “小姐……”曹潜轻唤我。

  我扬袖:“你且待会儿再说。”

  晨光熹微之间,光辉还浅,男子一身素白薄衫,如玉俊极,轻轻抬手,指尖只轻轻扦住帘子遍角,一撩,马车中的人顿时可见。

  曾记起当初人面桃花,粉衣如云,只当是桃之仙子,美妙绝伦。如今,无双一身净白缎袍,本是孝服打扮,手中抱了一只锦盒。可人比花娇,若是娇花带露,便是另一番姿态。

  江欲晚背对我,并看不清他表情,只见他向无双伸出手,我便倍觉讽刺,他伸出的那只手,到底是伸向了一个女人的一生,还是伸向了女子舍命也要保全给他送来的那只锦盒?

  无双噙泪,伸手覆上江欲晚的手,从车中走下,男子俊美,女子娇柔,目目相对之间,也会让我生出那般情境,曾经我的,而后的我,在他人眼中是否也有过这般美不胜收的一幕,可千帆过尽之后,这一幕幕,又何其讽刺,何其耻辱。

  身边曹潜哼声调头,不愿再多看一眼,我凝眸,见无双方才一下车,只消看了江欲晚几眼,便双腿一软,跪在他面前,双手捧起那锦盒,举过头顶,泣道:“额附不在,父王崩世,二哥谋逆,世子兄长势弱不可敌判,此为多事之秋,无双一介女子,并无才谋智略解围安邦,可为了不负北越百余年基业,宁可舍弃性命,拖着一口气,也要见到额附您,将北越全全交与您,请务必要救北越于水火之中。”

  江欲晚始终没有动,他微微颔首看跪在他面前的女子,侧脸安然,无波无澜。

  “额附……”无双哀泣,放下锦盒,如玉双手,扯住江欲晚素白衣袂。

  这一句唤出口,似绣针,穿过我心头软肉,细密刺痛。我敛目,垂眸,嘴角还有笑。

  江欲晚会不会太低估了女子的缜密心思,那一句额附,声声如泣血,看似孤苦无依,实则却将江欲晚的身份,彻底与王字分开。身为额附,为北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便是理所应当,可若是他日额附越分称王,便成天下人都可鄙弃的谋逆。

  江欲晚之人,善算,亦求完美,他夺江山,必先得北越,又怎可让自己身陷这般囹圄之中,他应是含着笑意,伸过干净双手,将北越纳为己有。

  原是千人在场,可却寂静无声,人人皆看着两人姿态,心中无不是各做猜想。时间仿若静止,她跪在地,仰头垂泪,他立于前,俯头凝眸,半晌,江欲晚微微倾身拉起无双,声音虽浅,却可听得清清楚楚:“郡主莫怕,江某身为北越将军,救国于水火,自是竭尽所能。”

  “将军……”秦染上前,撩摆而跪:“属下有话要说。”

  我转眼,听身边曹潜恼道:“又是这个秦染,事事都不落下,似乎少了他,月不升日不落一样,着实让人讨厌。”

  “这人的确精明,最是懂得见缝插针,他不喜给自己留条后路,也要逼得旁人如此。”

  曹潜贴近我,轻声道:“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干什么。”

  “逼婚。”我轻吐,曹潜怔,随而听见前方秦染跪于地,掷地有声道:“郡主千里寻将军而来,诚意可鉴,情意可鉴,先王虽崩世,可生前却也将郡主下嫁给将军,如此多事之秋,郡主孤苦无依,北越正处风雨飘摇之际,将军应破出世俗所限,尽快迎娶郡主为妻,也好名正言顺,为国效力。这是大势所趋,亦是全军将领士兵之心意,将军三思。”

  秦染话音刚落,院中便有人应声道:“将军三思,将军三思。”

  “这人……”曹潜怒极,我未防及,他便提身冲了出去,亦跪在江欲晚跟前,大声道:“先王崩世不久,按风俗,子女应服孝期三年,若是不足年月便行婚殇嫁娶,实则不孝,天理不容,也请将军三思而后行。”

  秦染抬目,目光一扫,似乎掠过我的脸:“世俗如此,也要看光景,属下认为,此时不比当初,世俗若是不比现状,那么遵从世俗所限,已成无稽之谈,何须顾忌?”

  曹潜亦是不服:“秦先生若是连世俗都企图破个精光,不知礼义廉耻的顾忌还剩下多少?难道是宁愿让将军陷天下人幽幽之口,落得个不尊不孝的骂名不成?”

  秦染轻笑:“国之有难,骂名岂能与国破相提并论?若是先王天上有知,是取尊孝而弃国,还是取安国而弃虚名?倒是秦某眼界太低,还是曹副将意气用事,不知变通?”

  “你……”曹潜怒瞪秦染,后者则一脸云淡风轻。

  曹潜哪里是秦染对手,秦染自是仗着满腔出人头地的热血,不但逢合了江欲晚需要的才智和忠诚,更是满足他对于索取所需有个最合理的辨言。

  “两位莫争,大婚之事,须斟酌再三,日后再论。”

  无双抬眸,一双泪眼轻转,再望良人之际,俨然有失望之色。

  江欲晚带人先行,无双跟在其后,我看了看曹潜,没有继续跟行,而是留在他身侧,有话要问。

  两人不约而同站起身,拍了拍衣摆,秦染先行,走至我身边笑言:“小姐果然厉害,光是看曹副将这般出头,为您出生入死,也是可能啊。”

  我与他擦肩,轻吐:“我早就知先生嘴口厉害,可厉害不代表占理,秦先生小心私心太重,反失了人心。”

  待人走净,我问曹潜:“可是照着我字条上吩咐的去做?看你多耽搁了几日,应是我那一招奏效了。”

  曹潜点头:“正如小姐所料,迎到无双郡主之后,我带的一队人其中马夹了辆空马车,行至池水之地之后,我按着字条所嘱带兵一路继续前行,另一路人则带着无双郡主调头折回,返至池水郊五里地转至另一条小路继续前行。

  而刚过池水,确是碰见拦阻的一队兵马。我根据小姐意思,拖延交锋半日多,而从小路行进的一队人也刚好可赶至我们前方,于此,歼灭敌方之后,我带的这一队人便垫后,断了后面的危险之势。直到快入舞涓之地之前,方才回合。”

  我点头,抬眼看曹潜:“可曾知晓,拦阻的人是谁?”

  “这一点颇为可疑,我当时擒得一人,却是北越之兵。”

  一颗悬心落地,我轻叹:“罢了,这件事,江欲晚若是问起,你可交待全部,除了擒活口这一段,切莫交待。”

  曹潜似有不懂:“小姐可有顾虑?”

  “我只是想知道,你父亲在陵安城的状况如何了?可否防得住那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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