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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江欲晚,你必是会出卖我吧,这才是你唯一能走的路,你怎可弃近求远,自讨苦吃?我苦笑,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拳。

  原是美人情爱,除了消遣,便百无一用了。

  “走吧。”江欲晚牵我手,仿佛无所不妥。

  上了马车,他似乎极为疲倦,微微斜靠在一边,阖目休憩。我呆坐他身侧,也是心如冷灰,胃不断抽搐,扭搅,疼得我直蹙眉。再扭头之际,才发现江欲晚不知什么时候睁了眼,他定定看我,俊眸深幽,如子夜茫茫,深不知几何。

  “如何不问我。”

  “无需多问,因为问与不问,事情总会顺其发生。”

  他沉默,我亦没声响,似乎轿中的空气也跟着凝滞,黏在身周遭,让人有种被捆绑的不爽。或许沉默也是好的,至少好过将那些残忍一一道尽,心中只是酸涩,听过太多的美赞和承诺,人愈发清冷起来,因为知晓一张巧嘴,正可让人刻骨铭心,反可杀不见血。

  这一场场劫难,似乎早在当初就已经注定,从帝都,到北越,从广寒宫,到将军府,我能走的路从来不在我掌握之中,原是以为苟活便可逃得出,现下再看,却非如此,未必就能获得重生。苦叹,这是命吗?我的命只能如此吗?

  “重沄,我一定得娶无双。”半晌的沉默之后,我听见身侧有人轻声道。这一句轻语,仿若鹅毛轻重,却是尖锐的扎进我的心,疼了,当真疼了。

  我扯了抹笑,却是笑的前所未有的灿烂,撩眼看他时候,也是惊了他神色:“我早是知晓,恭喜你了。”

  “重沄……”江欲晚似乎有些急躁,刚开口,便被我打断:“江欲晚,不要再多说,你我之间,人人都是心明如镜,多说无益。你娶无双郡主绝对是双赢之归,换我是你,也必会如此。今日我便把话说绝,你无需为我牺牲自己利益,无需为我涉险权衡,甚至不必顾忌我立场身份,你只需按照你既定的路去走就好。因为即便你做了那一切,我仍旧不会领情,你亦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江欲晚闻言,倾身拉住我胳膊,逼我与他对视:“你既然知道这只是权宜之策,你也知道我心里也只有你,难道非要如此对我?我娶无双只是暂时,等我到时……”许是见我无波无澜的绝望神色,许是觉得我已经无所能信,余下的话,吞回口中,他愣愣看我,面有哀色:“重沄,你信我。”

  “我,已经没有心了,没心的人,何谈信任,你又要来何用?”我一字一句,只剩满眼的空洞,连着一颗心都空了。

  “我不会放了你,绝对不会,不管如何,不管你恨不恨我,我都不会放你走。”江欲晚淡淡而言,没有急切语气,也没有半分激动,可眼眸之中却是仿佛坠至冰窟般的寒冷:“这一辈子,我都要囚着你,困着你,哪怕痛苦,哪怕悔恨,我也必是执意如此。”

  我只是不知该怎么解释那一种心情,深刻的绝望,扭绞的疼痛,沉沦的何止是命运的戏弄,还有一颗欲要溺毙,却还耿耿不甘的心。

  慢慢枯萎,慢慢干涸,只觉得这一生的美好与鲜活,只是溶在琥珀色的琼浆玉液里,盛在精美绝伦的雪玉莲叶杯之中,被天子骄子,英雄豪杰,眉目生情,爱意绵绵的喝下去的,许是还会溅出来一些,打湿黄衫明媚,留下一片黯淡而深色痕迹罢了。

  眼眶酸胀难忍,头疼欲炸,欲被无尽无际的痛苦绝望灭顶淹没,我梗然侧过头,看他俊脸,轻而呢喃的问他:“是不是,你看我哭,你会笑。”

  他听见我这话,便愣在当初,面上再没有笑意,连之前的平静无波也不复存在,他只是呆呆的看着我的脸,眼眸之中,只余那深彻的绝望与痛苦,翻江倒海一般,泛滥不堪,我的话宛如一只无形大手,一刀刀剜进他心口,活生生扯出他心肺。于是,疼的人,又多了一个。

  是啊,一个人独自走,独自疼,是何等孤寂的事?江欲晚曾经这么说,于是孤寂的人要找到另一个孤寂的人,就如此这么孤寂的面对下去,就算得不到救赎,自少也是彼此陪伴。

  马车停下,孔裔撩起轿帘,我随着江欲晚下车,面前是座院落,门口宽扁,赫赫大字“将军府”,字入眼,仿若敲在心头,掀起细密而尖锐的疼。

  “这便是你的家,现在是,以后也是。”江欲晚轻语,打头先走。

  我抬头,盯着那三个大字,迟迟不欲进门,孔裔瞥我一眼,也随着江欲晚进门去,只留门口几个侍卫面色麻木的守着大门。

  “小姐,你可回来了,我这是心惊胆战的等着,可算盼你回来了。”不大功夫,沉香从门里跑出来,看我时候,满眼担忧神色。

  我缓缓收回视线,只觉浑浑噩噩,身子发沉,连忙扶住沉香的手,淡声:“还活着,放心吧。”

  沉香给我梳头的时候,看见那柄沄摇,于是赞不绝口,黄橙橙的簪子放在桌面,在烛光晃耀之下,只有那般俗色:“待你也找到良人之时,我就把这簪子送你做嫁妆。”

  “小姐……”沉香的手顿了顿,似乎有些迟疑:“您是不是见到无双郡主了?”

  我敛目,细细把弄手里的木梳子:“见过,是个美人,很懂进退分寸。”

  “可是,将军肯放您走吗?”

  “或许吧,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囚着一个没心的人又能如何?”张望铜镜中自己,洗净面上艳色,却是苍白而冷薄的一张脸面,桌上那瓶艳红牡丹正怒放,一股子甜香味道入鼻,我微微蹙眉:“花开正好,似乎是个好兆头呢。”

  “好兆头?小姐说的是什么?”

  “普天同庆,天作之合。”

  沉香忍忍,口中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随着那黏腻的花香,淡淡的清风,终是融在夜色里,化成一声幽幽而微凉的叹息,久久不散。_

  因是还扮作夫妻,我夜里还需与江欲晚住在同一屋檐,可那一晚,他没有回来,我则站在窗边看了一夜浅辉冷月。

  早上时候方愈把早点端进房间,随他而来的竟是秦染。清粥小菜,碟子里几只精致的玫瑰小包,我浅尝一口,听秦染立在我身侧,恭谨道:“将军这几日一直忙碌,许是要时常出入宫中,同殿下商议大事,遂没有多余时间来陪夫人,还请夫人见谅。”

  再喝一口清粥,不曾抬头,反问秦染:“我只问你一句,我还要等多久?”

  方愈侧目,秦染思索了片刻,答我:“应是快了,夫人再稍等些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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