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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夫人,还有这些首饰,将军说任您挑选,晚些时候,将军再来接您过去,现在让方愈给夫人梳个头吧。”

  老陈退出房间,方愈恭敬地朝我拜了拜,上前帮我梳头。我端坐镜前,看自己淡然的眉目,听身后方愈轻声道:“夫人,您长得这般风姿绰约,若是悉心打扮一番,一定美不可言。只是,这一身黑色衣袍坏了您的风采。方愈以为,若是换上那件红色衣衫,一定羡煞旁人。”

  方愈边说,边利落地给我盘发,我动了动嘴角,“不需要太繁琐的发式,简单地绾起来就好,首饰盒里有一支银钗,你可用上,其他的就不用了。至于衣裳,就选那套白色的吧。”

  方愈瞠目,清俊的脸上满是讶异,“夫人这是为何,今日将军设宴邀请,夫人作为女主人,自当惊艳全场才是。”

  “你可知将军宴请何人?”

  方愈摇摇头,“只闻是个重要人物,不知究竟是何人。”

  见我不再多说,方愈又开始帮我梳头,小声问:“夫人,听闻将军攻占皇城,烧了广寒宫,还带走了李哲的一个妃子,您可见过那女子?”

  我把玩着那柄芙蓉石兰花簪,轻声回他:“只知其事,未见其人,怎么方愈认得那人吗?”

  方愈略有紧张,忙道:“小的也没见过那人,只是有些牵连的远房亲戚罢了,听说几年前被李哲打入冷宫,连带着赵家和萧家都遭了难。方愈一直被将军安排在江府留守,不然或许也难逃牵扯。可到底也是有些血脉相连的,听说她还未死,也想知道她人究竟如何了。”

  方愈倒是手巧,只需简简单单几个来回,头发便绾得十分精致。他从镜子里望向我,眉间染了愁绪,“从前赵家风光的时候,我们方家也是受过些恩惠的,这人情,我始终想还她。”

  我听闻,抬眼,弯了嘴角,“还?你想如何还她?”

  方愈猛地抬头,面有潮红,仿佛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个女子沦落到这般尴尬的身份,若是他日没了用处,想必也不会有人愿意收留她,倘若她不嫌弃,我可以留下她。虽说只有粗茶淡饭,却也可以让她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就这么卑微安顺地过一生。只要她愿意,我便愿承担。”

  我不禁笑出声来,“方愈,你可知晓你这远房的落魄亲戚长什么样子?姓甚名谁?年龄几何?可知她是否世不可容,人神共愤?可知她是否色衰人老,体弱多病?可知她是否欠下他人血海深仇,被人追杀?若是如此,你可还敢要她?”

  “敢要。”方愈脱口而出,见我睨他,方知谈吐出格,欲收回,却已是覆水难收。

  “天大地大,饶是再艰难的处境也不会少了一砖半瓦的遮风避雨之处,一个女人家,吃不多,用不多,只要安分,讨活还是容易的。”他说着用手指扶了扶我发间的那根银簪,继续道,“方愈都敢跟夫人说这些体己话,只是图着夫人心慈面软,若是日后得了机会,可否在将军面前说说好话,放那苦命女子一条生路,让我接她回来。”

  说吧,方愈撩起衣摆,跪在我身侧,垂头轻声道:“还望夫人能成全方愈。”

  我没有转头看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沉重,问道:“她当日到底给了方家什么恩惠,得你如此相待?”

  “只是举手之劳,却救了我们方家全家。”方愈似乎并不愿多说,我也不愿再多问。若是处于我这般地步,还有人能为我做到如此,我也应该知足了。可方愈不知道的是,有些人的人生,他人无法承担,最好连染指都不要,否则将会是场劫难也说不定。

  掌灯时,我穿戴整齐,江欲晚没有过来接我,而是吩咐明烟和孔裔过来。明烟见我始终带笑,而孔裔见了,甚至连眼皮都不愿一抬,垂头凝神,佯装恭敬得很。

  江府并不十分大,却也不狭小,我跟着两人到厅室之时,江欲晚在殿上正与一中年男子说话。听见声音,两人不约而同地抬了头,江欲晚本是惯于带着含糊不清的笑容,而他身侧那人,却是一脸探究,似乎总想从我的脸上、身上得到某些答案。

  “程东胥见过夫人。”男子开口,拱手一拜,我轻声应着,目光却是看向江欲晚,他微笑,目光如水。

  “从前未见夫人,如今得见,果然惊艳四座,风姿绝色,美不可言。”我微微笑着,从程东胥身侧走过,一身衣衫白如瑞雪,翩然如云,走至江欲晚旁边,轻声道:“程大人过奖了。”

  程东胥始终盯着我的脸,见我仔细看他,忙惊慌地低下头去,连连道:“哪里,哪里……”

  想必是因为我右眼角之下的伤疤,几年之后,仍旧没有恢复皮肤颜色,而是犹如一滴血泪,挂在那里,但凡看见我的人,都会注意到。一道伤疤会有很多种猜测,而对于女人,脸上的伤尤甚。

  但见我对他浅笑,那程东胥越是不敢抬头,人就是如此,有时候,最温婉的宽容,也是最有力的抵抗。可我对程东胥的关注并无其他的想法,他愿看,愿猜,那是他的事。

  “大人不远千里前来,倒是让江某过意不去,只是一些粗茶淡饭,平淡酒水,为大人接风洗尘,请落座。”

  “将军客气了,如此大事,程某能为将军走这一遭,实则荣幸。将军离开江北时久,又恰逢天下大乱之际,朝中之事,不好多说,也不能多说。”程东胥苦笑着摇摇头,撩起衣摆轻松落座。

  “如何,难道殿下有忧心事?”江欲晚浅饮,似不经意地问。

  “自是如此,可就是不知,此话当讲不当讲……”程东胥目光瞥过我,再看江欲晚的反应。

  “大人但说无妨。”

  程东胥遣了身边跟随的人,微微倾身靠近江欲晚,低声道:“还不是昀妃的事情,有传将军在皇城已经虏获那废妃,李哲那昏庸淫逸的皇帝小儿曾赐给那女人无数珍宝,若是没藏在广寒宫,也就只有废妃才知道财宝的去处。而广寒宫经将军之手已烧毁,人也被将军带走,这一切岂不是成了秘密?”

  江欲晚凝笑垂眸,拣了些素菜放到我碗里,“我确实带回了那废妃,只不过,所谓珍宝一事,并未问出个详情,何况我并不想问得仔细。不知程兄是否知道其中奥秘?”

  程东胥眉目微蹙,游移道:“将军本是心思细密之人,连殿下都要赞赏三分,哪里是我等心智浅薄之人猜得到的。程某愚钝,还请将军指明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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