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穿越·宫闱 > 不负如来不负卿 | 上页 下页


  “这是干吗?”他一直跟我练现代口语,所以他讲的话没那么文言。

  “打手心呀。”我嬉皮笑脸地说,“我们汉人的老师,要是学生学不好,就拿戒尺打手心。看看我这个学生多自觉,主动承认错误。”

  “你犯了什么错?”他浅灰色的眼亮得能照进人心,一眨一眨地看着我。

  “我一点都不记得你昨天教我的吐火罗字母,那啥,龟兹语了。”我拉长了脸苦哈哈的,老是习惯性称吐火罗文。

  他笑了,那么纯净,双眸如星辰般明亮。

  “那是我教的不好,怎么能罚你?”他摊开左手,右手抓住我的手,在他掌心上打了一下。虽然不重,这一下接触却突然让我有点发蒙。

  “打的应该是我,明天要是你还忘,就打我的手心。”

  我猛得缩回手,心里飞快流淌过一丝极细微的莫名悸动。偏偏头,集中精力看眼前的字母。

  这次我学得比昨天好,因为他的汉语讲解更深入。终于学完全部吐火罗字母。每听到一个字母的发音,我就在旁边注上音标,这样回去后也不会忘了怎么读。

  他看到音标非常好奇,我拗不过,就把音标的规律讲解给他听。他眼睛越来越亮,直呼好办法。我只好求他别告诉别人,不然历史要乱套了。

  “为什么?是你编的么?”

  我不好承认也不好否认。含糊地说:“汉人不喜欢女子多才,所以你要是告诉别人这个方法我就会被当成巫女放火上烤。”借用一下圣女贞德的故事。

  “汉人不该如此。”

  他沉默了一会儿,想了一下,非常认真地说:“所有人都是一样,无论男女。女子一样有智慧。”他接着讲了一连串吐火罗语,大概是他现在的汉语词汇还不能够让他完整表述他的感想。

  呵呵,我笑笑。这个少年认真的神情真的让我感觉很温暖。不过,得扯开这个话题了,再说下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圆谎。

  “你知道就好。好了,该我教你了。我们古代有个大教育家孔子说过:温故而知新。意思是复习已经学过的,能从中得到新的知识。所以现在我要考考你昨天学过的字了。”

  将素描本和铅笔放到他面前:“来,默写!错一个要打一下手心。”

  他看我一眼,眼底尽是笑。接过本子和铅笔,握笔的姿势有点生疏,但却有模有样。我看着方块字从他笔下一个个出现,他居然把我昨天教的字全部默写出来了!

  愣了十秒钟,我把下巴托回,给你个高难度的,看你给不给我打手心。“来,把每个字都读一遍。”

  他看看我,还是温暖地笑。三十几个象形字,他一个个念,我的下巴又一寸寸掉。虽然带着口音,却一个字都没念错!我昨天没教他拼音吧?这家伙IQ到底有多高啊?

  “I服了YOU!”我震惊得只剩下这句话,当然是在心里说的。

  我继续教,象形字教完就教转注字,再教简单的词。我悲哀地想,同样学习语言,为啥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再这样下去,他的汉语能写作文了,我的吐火罗语估计还在背单词。更让我郁闷的是:他居然用刚学的音标标注在汉字上,虽然不像拼音那么精确,发音也能八九不离十。

  郁闷地想:我这个老师是不是很快会下岗啊?

  ——注解——

  ①关于古汉语没有音标的情况下如何发音:古代的注音方法就是反切,用两个字来注一个字的音,取前一个字的声母,后一个字的韵母及声调,例如秀字就可以说是西幼切,也就是取了西字的声母,幼字的韵母和声调。准确的反切有特定的字,参看《广韵》,上面有完全的古汉语反切字表。

  看了这个,大家可能会问:既然我们都知道了古人如何拼音,又有古人写的反切字表,那我们就能恢复古汉语发音了。我刚开始也这么想,再查了查资料,又无语了。关键在于:你还得知道那些反切的字又是如何发音的。好比古书上记载“秀”字是“西幼切”,但“西”和“幼”又是如何发音的呢?再查,再反复,还是不可能真正准确发出古代的音的。好比有了古代的琵琶曲谱,我们也无法复原出古代的音乐。因为古琴谱上是没有定音的,什么F大调,降E小调等。而不知道基准音是什么,同样的曲谱能因为基音不同发出完全不一样的声音。

  关于恢复古代音乐的资料,可以去看CCTV10《探索发现》系列片《消失的绿洲古国》第四集。里面就有讲到在敦煌找到了一段古代的琵琶琴谱,却无法恢复琵琶古曲。举的例子就是:让琴手换了个基调弹《我们新疆好地方》,完全听不出在弹的是耳熟能详的音乐了。古汉语的发音无法完全恢复,跟这个应该是同理的。

  五、理想与平行线

  驼铃悠悠,缓步前行在无边无际的沙丘上。不知不觉间,我们已在大漠里走了八天。我裹着头巾回头看,四指比拟出相机镜框,拉动着取景。指框中出现一幅绝美的画面:斜照的阳光,金色沙涛上一行行骆驼的脚印,一直延伸到遥不可及的天边。风扫过,如同掀起细碎的波浪,一点点模糊这些脚印。

  “咔嚓!”定格成一幅永恒的画面,收藏进我心中的相册。

  “你在做什么?”

  “呵呵,没什么。”

  收回手,当然不能告诉他我是为了没带相机而遗憾。我感慨道:“你看这些脚印,很快就会消失,就像人活在世上一样。”

  我勒住缰绳,从骆驼背上跳下。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腰肢扭扭,活动一下我泛酸的筋骨。仰头对着骑在骆驼上的他笑:“不过呢,就算脚印迟早会消失,我也要好好踏实自己的每一步,笑着走到终点。”

  拉上缰绳,我牵着骆驼在沙上踏行,在这千年的大漠里留下一串属于我的脚印。他眉间逐渐绽放笑意,也下了骆驼,学我的样子前行。一旁有人将我们手中的缰绳接过,牵着两匹骆驼走开。

  走了一段路,我们回头看,两行脚印并排,两行平行线延伸。我对着他说:“来,你在前走。”

  他有些疑惑,还是听话地朝前走。我踏着他的脚印,跟在他身后。他走了一段便停下,转回身。我差点撞上他,赶紧稳住身子,走到他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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