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皇妃(4)

四

　　她忍不住想，不知怎样的一双瞳眸，才配得上这等绝世姿容？是积聚天地光华的耀目纯美，还是如仙一般的澄澈，迷惑世人？又或是神明般的睿智，令世间一切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她不由自主地猜测，然而，错了，都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当宗政无忧那双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后，所有人从心底里打了个冷战，那双眼，那双眼……竟仿佛从十八层地狱中走出来的阎罗一般邪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漫夭绝对不会相信，天底下竟有这样一个人，可以将邪恶与纯净完美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合得那样极致。

　　他抬眼一扫四周，缓缓坐起身，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姿态慵懒，面无表情，越过临天皇直接将目光投在珠帘遮面的漫夭身上。

　　“你就是启云国的容乐长公主？”他问，声音冰冷，眸光邪肆。

　　漫夭在他毫无表情地注视下，直觉自己的血液在迅速凝结，原来一个人的睁眼和闭眼之间，竟能有如此差异，真令人费解。漫夭定了定神，正准备礼貌地和他打个招呼，却见他忽然勾唇，面带讥诮地转向临天皇，懒懒地笑道：“皇帝陛下的品味真是越来越奇特了，前几次赐予我的美女，我尚无兴趣，这次竟又找来个二十岁都嫁不出去且无德无貌的老女人叫我娶回去！你就那么急着塞一个女人给我？”

　　毒辣的言语，轻慢的语调，极尽嘲讽之意，听得众人面色大变，骇然于心。

　　萧煞目光一凛，正欲跨步上前，漫夭觉察到他的意图，迅速抬手拦住萧煞。

　　二十岁都嫁不出去且无德无貌的老女人？这宗政无忧的嘴，果然够毒！相比之下，九皇子还算是客气的。漫夭心中冷笑，面上却无比平静，在众人用担忧的目光望过来以为她会有所反击时，她却放下了手，静立原地，什么话也没说，什么动作也没做。

　　临天皇双眉一拧，斥道：“无忧！不可对公主无礼！公主乃两国和平使者，远道而来，你昨日未能出城迎接已经失礼，今日怎能再胡言乱语，有失你身份，快向公主赔礼道歉。”

　　宗政无忧冷哼一声，转过头去，权当没听见。

　　“你！”临天皇气结，看了眼漫夭，忍住没发作，只干咳一声，靠近宗政无忧，压低声音警告道，“无忧，事关国家颜面与两国和平，非同儿戏，你不可如此率性！朕已经命人准备好喜袍，你快去换上，今日就在这大殿之上拜堂成亲。”

　　“我几时说过要成亲了？你别拿两国和平压我，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你们自作主张，以为只要人到了，联姻便成定局，我便不得不娶她？”宗政无忧冷冷勾唇，邪妄的凤眸中满是冰冷，分明写着，我若不愿，谁也奈何不得。

　　临天皇怒道：“你！你别以为朕宠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在国家大事面前，朕绝不会纵容于你，这桩婚事已成定局，无论你答不答应，都势在必行！来人，带离王下去更衣。”

　　一队禁卫军应声入殿，禁卫军统领向戊为难地朝宗政无忧做了个请的手势。

　　宗政无忧却看也不看他，只冷笑道：“陛下是想来硬的？就凭他们这些人？”他蔑视的眼神竟是未将任何一人放在眼里，又道，“即便你能勉强我和这个女人拜堂，那洞房是否也要让这些人帮忙，抑或直接找人代劳？”

　　临天皇见他越说越不像话，气得火冒三丈，“混账话！你……”

　　“皇帝陛下！”漫夭实在听不下去了，虽然她一向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但有些话，当面听起来也实在不太好听。她觉得，自己虽不是真正的容乐长公主，但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和尊严，岂容他人随意践踏！

　　“陛下无须动怒，”她缓缓道，“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既然离王殿下无意迎娶容乐，那容乐又怎可强求？虽然容乐二十未嫁，于品貌、德行、操守皆有不足，但自问还未到需要借助身份强逼他人娶我的地步！”

　　她语气平静，柔中带刚，不卑不亢，也听不出丝毫怨愤。

　　临天皇微微诧异，宗政无忧看过来的目光多了几分犀利和审视，似乎想看透她欲耍什么花样。漫夭不禁嘲讽地笑了，宗政无忧定是不信有哪个女人在见过他之后会不想嫁进离王府，但偏偏她就不想，越是站在权力中央的人，她越是不想靠近。倒不如趁着宗政无忧拒婚的大好机会，争取一段自由时日，就算将来必须要以这种形式嫁人，她也希望由她自己来选择。

　　宗政无忧眯起凤眸，眼光锐利得像要剖开她的躯体一探内心，漫夭没有躲闪，镇定地回望过去。

　　宗政无忧看不清漫夭的脸，但看她身躯笔直，傲气内敛，目光平静坦然，毫无畏惧，倒是少见。他眸光一动，忽然想掀开她面上的珠帘，看看那珠帘背后的一张脸是否也同传言中的截然相反，然而……是否相反，又与他何干？

　　“如此最好！”宗政无忧笑道，“就请皇帝陛下为容乐长公主另择他人为婿，没本王的事，本王先行告退。”他说着就要离开，完全无视帝王威仪。

　　临天皇面上哪里过得去，便沉声斥道：“谁让你走了！此事尚未定下，你好生在这儿待着。”说完转身踏上丹陛，由陈公公扶着坐回龙椅，询问漫夭，“若是公主同意，朕立刻着人将所有皇亲贵族里尚未娶妻之年轻俊杰拟出名单，以供公主挑选，公主意下如何？”

　　漫夭并未立即回应，而是向周围看了一圈，当看到九皇子时，九皇子俊容失色，眸现惊恐，似是生怕被她看中一般直往后缩，漫夭不禁好笑，再看向宗政无忧，见他已是事不关己，冷眼旁观，她不禁挑眉，转眸对临天皇道：“皇帝陛下，为两国和平着想，此事也不是不可行。只是天下皆知，容乐此行和亲是嫁与离王为妃，且离王殿下乃容乐皇兄亲选之人，如今容乐已到贵国，尚未成亲便遭遗弃，容乐只一介女子，被人说三道四也没什么，却担心此事若传扬出去，我们启云国将颜面扫地，我皇兄身为一国之君威仪又何存？只恐从今往后，启云国因容乐而沦为天下笑柄，那容乐，便是万死也难赎其罪！”

　　声情并茂，字句铿锵，于情于理，无可辩驳。临天皇听后面色一凝，眉头深锁，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忧心忡忡。

　　宗政无忧原本已阖上的眸子骤然睁开，目光凌厉逼人，似是要透过珠帘将她看个仔细透彻。他缓缓开口，语带轻蔑道：“这么说来，公主是要赖定本王喽？”

　　漫夭抬起头，淡淡一笑道：“那倒未必！”

　　宗政无忧凤眸一挑，嘴角含着冷笑，“那你想要如何？”

　　漫夭抿唇不答，却朝他走了过去。

　　宗政无忧盯着慢慢靠近他的女子，双眉紧皱，明确表达着他的不悦，在她挨近椅榻之时，他那一双邪眸忽然变得阴冷异常，迸射出一丝杀气。

　　漫夭不自觉地顿住脚步，看来他不喜女子近身的传言的确属实。她笑了笑，望进他邪妄的眼，声音清雅如天籁，“听闻离王殿下身在朝堂，一计退敌，决胜千里，才智之高，当世少有，容乐心中十分景仰，今日又见殿下天人之姿，更是倾慕不已！但容乐自知姿容才貌，无一能与殿下匹配，因此也不敢多做妄想。只不过，为了两国和平，还是希望殿下能给容乐一个机会，相互了解，若是半年以后，殿下依旧对我毫无兴趣，那容乐便心甘情愿转嫁他人，绝无怨言。”

　　她的语气听起来很诚恳，似乎句句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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