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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我揉着额头,顾不上疼,忙敛了心神紧张地看着他,他想知道什么?他严肃地与我对视了一会,缓缓说:“我想知道……”他停了下来,我屏着呼吸,“昨日踢得重吗?”

  我长舒口气,皱眉道:“又吓我!不算重,不过也不轻,一直隐隐地疼,玉檀已经替我敷了药,没什么大碍。”他拿出一盒药放于桌上说:“每日早晚温水服用一粒。和外敷的药不起冲突。”我点点头。

  “昨日皇阿玛和你说了什么?行为那么异常?满脸不耐烦,见到我们连安都不请。”我叹口气,将我和康熙的对话转述给他听,问:“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带着丝浅笑说:“先告诉我,你怎么回答皇阿玛的?”我撇撇嘴说:“奴婢不知道。”

  他点点头说:“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皇阿玛怕是要苦恼了。”我抿嘴一笑道:“皇上是叹了口气来着。”他好笑地看着我,我侧头笑嗔道:“未摸准皇上确实心意前,当然只能如此回答。再说了,你可别笑我。你自个抹稀泥的本事不比我差。那么大件案子,说得倒好似义正严词,可实际却……”我向他皱了皱鼻子,未再说话。

  他笑盯着我道:“就我看,恐怕皇阿玛以为你的意中人是十三弟。”

  我笑起来,“是因为上次和敏敏赛马的原因吗?”四阿哥说:“八九不离十。敏敏和十三弟的异样那么明显,皇阿玛肯定会想到儿女私情上去。”

  我凝神想了会,问道:“当时苏完瓜尔佳王爷究竟和皇上说了什么让皇上不再追究呢?”他道:“自个没琢磨过吗?”

  我道:“当时也曾仔细琢磨过,不过有一点想不透,也就算了。不过今日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他看着我,鼓励地点点头,示意我继续说。

  我道:“当日我想不透王爷究竟会不会告诉皇上敏敏喜欢十三阿哥,总觉得不可能告诉皇上的,难道不怕皇上指婚吗?可如今想来,当时的场面怎么瞒得了?所以王爷肯定要向皇上坦承敏敏对十三阿哥的感情。但是接着说了不愿让敏敏嫁给十三阿哥的道理,而且说服了皇上同意佐鹰王子和敏敏。”我叹气道:“至于皇上为什么会同意敏敏嫁给佐鹰王子,我不仅不明白还觉得诧异呢!皇上让两大部落联姻也就罢了!可怎么还暗中默许佐鹰王子争取王位呢?”

  四阿哥淡淡而笑:“伊尔根觉罗大王子的同胞姐姐是纳喇部的新王妃,现在可明白?”我‘哦’了一声,笑道:“明白了,平衡各部落的势力,让他们彼此牵制,彼此争斗。谁都不能真正坐大。”

  四阿哥道:“这就是皇阿玛同意佐鹰和敏敏婚事的最重要原因。还有一个就是伊尔根觉罗大王子,一方面大王子额娘出身显贵,母族不仅在伊尔根觉罗部势力庞大,在其他几个部落也很有影响力,另一面伊尔根觉罗大王子本身也非王位合适的继承人,佐鹰却才能出众。而且最重要的是额娘出身低贱,没有势力辅助,他将来继承王位后,即使有苏完瓜尔佳部落的支持,却要面对自己部落内大王子的势力,两相牵制,皇阿玛自然默许他争王位。”

  我叹道:“太复杂了!再说下去,就要把蒙古八大部落的姻亲历史关系和内外争斗都理一遍。我只要知道大概就好,知道敏敏嫁给十三阿哥不如嫁给佐鹰好处多就行了。在这种情况下,皇上既顺了苏完瓜尔佳王爷的心意,让王爷对皇上感激,也顺了自己的心意,又何乐而不为呢?”四阿哥微微一笑,没再说话。

  我侧头回想着当日的情景,不禁趴在桌上笑起来,“皇上不会糊涂吗?多年前人家说我中意十阿哥,如今又知道我中意十三阿哥。”

  他摇头说:“我从未觉得你会中意十弟,不过你不中意十三弟,我当年倒是有些纳闷。”我眨了下眼睛嘲笑道:“自己弟弟总是最好!”话刚出口,就发觉此话大有语病,他睨了我一眼,未吭声。

  我趴在桌上,默默想了会,幽幽问道:“那皇上那句话的意思究竟是想让我遂了心意,还是不想?”他笑说:“若曦!皇阿玛的确很疼你,依照你所说的皇阿玛的语气和神态来说,皇阿玛对你的事情倒是颇为踌躇,还是很照顾你心思的。”

  我脸埋在胳膊间,闷着声音问:“将来皇上会答应吗?”过了半晌,他笑道:“终于会脸红了。”我道:“才没有呢!”他笑说:“没有吗?那你耳朵怎么红了呢?”我脸越发烫起来,静静趴着再不敢多话。

  他笑说:“等太子之事的风波平息,我就去求皇阿玛,向皇阿玛说明我们两情相悦,等皇阿玛问你时,你再表明心迹。以皇阿玛对你我两人的感情,应该会答应我们的恳求。”

  我静静趴于桌上,凝神想着,他手轻轻落于我头上,柔声说:“不要费神琢磨了,此事我已想过。虽然你的婚事有些麻烦,可我又不去争皇位,没什么利益之争。只要不涉及皇位,皇阿玛对我们一向宽仁,对我更是慈爱,又疼你,他会成全的。”

  忽然两声‘笃笃’敲门声,我一惊,猛地从椅上跳起。他叹道:“怎么现在如此沉不住气?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也如此惊慌,我又不是第一次来。”

  我扬声问:“谁呀?”“奴才方合。”我关了窗户,出来时又顺手掩了屋门。打开院门,人堵在门前压着声音问:“什么事情?”方合一面请安,一面递给我药,也低声说:“十四爷吩咐的。服用方法里头都写分明了。”

  我心下释然,笑接了药,他又打了个千,转身而去。我握着药,关好门进屋。随手把药搁在桌子上,又推开窗户。

  他淡淡瞟了眼桌上的药,立起身子,我问:“要走了吗?”他点头道:“自从太子求婚后,你就终日心神不宁,前阵子刚看着好些了,可皇阿玛一句话就又让你举止失常。往后的日子只怕少不了风波,你打算就这个样子去应对吗?越是心内害怕面上才应越镇静,他人摸不清底细,才越不敢轻易出手!哪有自个猴急着自露马脚的道理?”

  我咬了咬唇,点头道:“记住了!”他道:“我走了。”我微微一笑说:“好!”他从桌上快速抽了张我练的字,待我惊觉劈手要夺时,他已经收拢进袖中:“做个见证,看你以后可有长进。”

  说完,提步而出,我立于窗前,看他走到院门口,伸手拉门时,回头看了我一眼,随即转头掩门而去。我静站半晌后缓缓坐于椅上,忽觉得这屋子前所未有的寂静冷清。

  天气越来越热,康熙搬进了景致更为怡人的畅春园。大家因暑气心烦,我却完全安定下来,嘴边带笑地待人接物,谨小慎微地服侍康熙。虽然心底深处仍是隐隐的惧怕,可同时还夹杂着丝丝心安。

  四阿哥送的药还未吃完,肋上的伤已经全好。远远看见十四阿哥,忙赶着追上去,他和十阿哥这段时间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我。十阿哥我倒是明白,可他若只是为了镯子的事情,实在不必如此。

  我向他请安,谢他赠药,他一笑而过,只道:“十哥和福晋现在逗着呢!两人忽然一改以前几句话就剑拔弩张的样子,见了面一个比一个客气有礼,看着不象成婚多年,反倒更象脸皮脆嫩的新婚小夫妻。”我听后拍掌大乐,原来这么个莽撞人也有一天化为绕指柔。

  两人笑着笑着,突然都静了下来,他道:“对不住!镯子那天晚间我已送到八哥府上。”我低头默默听着,他轻叹口气道:“当时正在书房,八哥微笑着接过,随手就拿桌上的石砚砸了粉碎。”我咬唇未语。他静了静说:“八哥当时笑说‘她终究是跟了老四!’”我一惊,抬头看向十四阿哥,正对上他炯炯双眼,他问:“真的吗?”

  我定了定神问:“你没问他为何如此说吗?”十四道:“八哥说你自打入宫后,就对四哥一直与众不同。奉茶是最先按了他的喜好,后来才陆续依了各人口味。很多事情上你都对四哥设法维护,甚至不惜泼茶烫十哥。四十七年废太子时,你从塞外回来后,看四哥的眼神越发不同,还时而脸色泛红。”十四阿哥‘哼’了一声道:“后来,不用八哥提点,我都没有少看到你和四哥眉来眼去,有时莞尔一笑,有时神色微嗔。八哥一向留心你一举一动,看到的就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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