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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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款款施礼,用轻柔微颤的声音道出一句:“妙莲拜见太皇太后、皇上。” 面前的拓跋宏缓缓起身。我仰起脸,一瞬间看清了他五官的轮廓——饱满丰润的额,棱角分明的颚……说不上好看,亦不能说不好看,扑面而来的只是年少果敢的英锐之气,那偏偏是无关相貌的。 我们相距,不过三尺。他以汉人的礼仪——左手在前,握住右手,向前平推,以近乎庄重的神情,向我欠身还礼。我顿时怔住,一瞬间的欢喜,却又觉得身在梦中。于是,身不由己——双手扶着左胯,以同样庄重的神情欠身致意——这是汉人的“裣衽之礼”。 他终于启齿:“你叫妙莲?” “是。”我含笑承接他的目光,“百花之中,莲花虽不是艳压群芳,却最是冰清玉洁。我恰好生在这个季节。” “好名字。”他的声音有微笑的意味,目光中亦蒙上淡淡的温柔,“人如其名。” 我低了头,几分羞涩顿时化作双颊的飞霞。心中的欢喜,却连自己都无暇细品,只是抿齿偷笑。 “这是常姬的女儿妙莲么?”我闻声一惊,目光顺着削细的肩缓缓流转,高髻、宽额、凤眼、隆鼻,那是我的姑妈,北魏的太皇太后。 “多年不见,出落得越发标致了。”她蔼然招手,“来,到我这边来。” 执了我的手,拉我在身边绣墩上坐下,她问我可曾读书识字,可会针线女红……我一一回答,长睫轻扇,感觉到拓跋宏的目光明澈而专注,我却是目不斜视。 “嗳。”太皇太后应着,声音却是远远的。我举目看她,那肃穆的面容下也藏着明艳的美,神情却是怔忡的。她轻声说:“我如你这般大时,也这样靠着我的姑姑……” 四周瞬时静了。她的姑姑,亦是我的姑祖母,曾经的北燕公主……父亲曾告诉我,姑祖母是作为和亲公主嫁给北魏太武帝的,虽以左昭仪的身份终老平城,却依然不能阻止北燕的灭亡;姑姑幼年没于魏宫,是由姑祖母抚养成人的……然而,那毕竟已是很久远的事了。 “三十年过去了……”太皇太后望着我,迷惘而哀伤。我忽然转过一个念头,脱口而出:“姑姑,伤心也是徒然,让妙莲为您奏一曲如何?” “你会弹琴么?”她的双眉微微一挑,是诧异而欣慰的神情。我笑道:“弹得并不好。”这样的谦虚,是虚伪,亦是矜持。最终是在拓跋宏期许的目光中坐到琴几前,心中却微微欢喜。 先试着拨了拨弦,珠圆玉润的琴音脆生生地跃出朱弦,他的目光亦淡淡拂来,漆黑的眸子里藏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我沉吟着,凝神屏气,随即素手一拂,指尖便流泻出一段行云流水的古曲。我于此颇为自负,鲜卑贵族人家的姑娘是不屑学琴的,殊不知,这深曲古朴的琴,方是人间的金科玉律。 袅袅余音似绝未绝,众人寂寂,惟有拓跋宏吟出一句诗来:“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恍若叹息。 我仍然低着头,目光却轻盈地向上一挑,心中半是得意,半是欢喜。宿命的凉薄,当时是浑然无觉的。 2 太和八年六月,我和冯滢同时入宫。 离家那日,冯滢哭了个肝肠寸断,我却无泪,朱门玉户中立着的人影,依然默默。年过五旬的父亲出来相送,微露倦意的目光中,没有喜,亦没有悲,只是谆谆告诫,从容和顺。我的千言万语,亦只是深深一稽首。 冯清端直地走来,嗓音犹带童稚,道别声里却是一成不变的疏离:“请两位姐姐善自珍重。”仅此一语,我亦只是微笑。 惟独娘没有来送我。但我深知,她此刻必是悲伤欲绝,牵肠挂肚。然而,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表露出一丝一毫的留恋与不舍的。我的好强和倔强,一如母亲。或许,于我们母女而言,这已是最好的机遇了。扶着车帷再度回首,我终于还是决然地转过身,心中不禁恻然,但终究没有落泪。 车声辚辚,向着未知的方向一路驶去。街市的喧嚣渐渐被抛在身后,越往前,越觉得天地格外安静,踏在砖上的马蹄声,清晰得历历可数。 北魏皇城,傍着巍巍青山而立,虽然古拙,却有一种夺人的气势。 帘帏微动,光线透进车内的一瞬间,飞阁流丹的斑斓色彩从眼前匆匆掠过。不及细看,亦不及回神,那帘帏却又轻轻地落回原处。恍惚了片刻,我发现自己仍然坐在黑暗中,前路茫茫,却看不见。 冯滢幽幽地叹了一声:“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我蓦然心惊,冯滢温婉贞静,人亦生得美,那么多年,只当她柔弱无骨,却不知她亦有此深叹。我握住她的手,心中暗道,锦上添花,不仅仅是锦上添花罢! 心中横亘着一些人和事,那是我从记事起就断断续续地从目见耳闻中拼凑出来的。 冯家本是北燕皇族,祖父冯朗因嫡庶之争而出走北魏,任秦、雍二州刺史,后来获罪被杀。姑姑就此没于魏宫,十四岁时被文成帝拓跋 立为皇后。和平六年,文成帝驾崩,由姑姑辅佐时年十二岁的献文帝拓跋弘。延兴元年,献文帝让位给五岁的太子拓跋宏,延兴六年,太上皇驾崩,姑姑以太皇太后的身份再次临朝称制,直到如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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