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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哎,沈总,你又何必拿着鸡毛当令箭?”汪玲很不高兴,“不过是件小事,你不要小题大做。我什么地方惹着你了?你是不是故意针对我?”

  “我对事不对人。”沈念秋的声音很冷,“汪主任,我再次通知你,立刻回来上班,不然我明天就通报批评,按旷工一天计,扣工资,扣奖金。”

  按他们的制度,旷工一天扣三天工资,全勤奖肯定是没有了,月度奖、季度奖、年终奖、业绩考评都要受到严重影响,通报批评则是要把处分决定贴到员工餐厅门口的公告栏上,酒店的所有人员都会看到,到时候,面子里子肯定都是血淋淋的。汪玲一听便又急又气,顿时勃然大怒,“我不跟你这小人多说,我找谭总。”

  沈念秋马上打电话给正在中餐厅包间里吃饭的谭柏钧,将事情经过简明扼要地告诉了他。谭柏钧温和地说:“好,我知道了。”

  沈念秋没有啰嗦,把手机放回衣袋便继续巡视,又到员工餐厅去检查那里的伙食。一忙起来,一线员工的体力消耗非常大,而且在高峰时间根本不可能一起来吃饭,只能零零星星地换着来,她早已通知员工餐厅的厨师加班、加菜。

  在她的指挥调度下,各个餐厅都有条不紊,忙而不乱,客人满意,员工舒坦,皆大欢喜,只有汪玲打电话给谭柏钧发脾气。

  谭柏钧走出来站到过道上,耐心地听她言词激烈地抨击沈念秋独断专行、暴虐霸道、欺上压下、一手遮天,专门欺压像她这样的元老忠臣,等等等等,当中还用了一句刚从电影里看来的话,“我就不清楚了,难道我们酒店现在是姓沈的吗?沈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谭总,你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她的话太长,谭柏钧没时间听完,便平静地问:“沈总没通知你今天晚上要加班吗?”

  汪玲一怔,尖厉的声音顿时放低许多,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通知是通知过,但我妈今天过生日……”

  她一直把母亲放在嘴上,希望谭柏钧别忘了两人的母亲是老同学,一直关系不错,可谭柏钧根本不吃那一套,冷冷地打断她,“这不是理由。以前你在厂里上班的时候,如果领导通知你加班,你会因为家人过生日而旷工吗?再说,明天就是周末,你完全可以好好陪你母亲。去年这个时候你就在酒店工作,明明知道今天会很忙,即使沈总没通知你,你也该留下加班,更别说已经提前通知了。你是总经办主任,本来就应该以身作则,而不是不服管理,带着整个部门的人集体不假离岗。沈总做得没错,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用?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只会比她罚得更狠。你自己考虑吧,我很忙,不要再打电话来了。”说完,他便挂断手机,进包间继续陪客人。

  汪玲还是不死心,又给他拨电话,他却一直不接。汪玲没办法,赶紧打电话给谭柏钧的母亲,很委屈地吐了一通苦水,又让自己母亲跟她说话,请她帮着说服谭柏钧,今天就通融一次,不要处罚她。

  谭柏钧的父母都是老好人,想着儿子是老板,别真的被那个汪玲口中“嚣张拔扈的狐狸精”给骗了,便赶紧给他打电话。谭柏钧只好出来,听母亲把话说完,这才冷静地道:“妈,你不了解情况。今天酒店特别忙,我这里一个人当五个人在用,都累得要吐血,汪玲不但跑去看电影,还让她部门的人全都走了。我的助手早就提前通知过她,也给他们分好了要支援的部门,他们这一跑,弄得别人措手不及,根本忙不过来,客人很可能怨声载道,就会影响以后的生意。你说,她这种行为对不对?应不应该处罚?我那个助理做得很对,如果换了我,对她更不客气。她明明就是在拆我的台,根本不称职,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现在就开除她。”

  谭柏钧的母亲一听就不吭声了。她是老派人,一向认为对工作尽忠职守是本份,更别说这是自己儿子的企业。谭柏钧虽然站在相对比较清静的地方,但周围仍是人声鼎沸,她便知道儿子很忙,赶紧说:“既然这样,那我就不管了,你忙吧。”

  谭柏钧重新走进包间的时候,汪玲的电话又打到坐在另一个包间的赵定远那里。这位看上去好脾气的副总经理听了她那番强词夺理,同样心里冒火,但碍于谭柏钧的关系又不便指责她,便很干脆地说:“这事由沈总负责,你找她吧。”

  汪玲无奈,虽然对沈念秋更加痛恨,却还是不敢抗拒到底。她把电影看完,算是在心里小小的做了个抵抗,这才打车赶回酒店。

  这时,餐厅的营业高峰期已过,客人逐渐离开,茶坊、酒吧、KTV等夜店正在逐渐爆满。沈念秋忙得脚不沾地,对讲机耳麦里一片呼叫声。她冷静倾听,迅速分析,立刻调兵遣将,将支援人员分别派往不同的地方,还要注意财务部门不能进收银台,物供部门不能到吧台,这是财务管理的规定。如果遇到突发情况,她自己还得上去顶住。

  当汪玲好不容易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KTV的吧台里站着,手脚麻利地出品、调酒、做小吃。这些手艺她都是在上海学会的,回来后只偶尔跟朋友去泡吧时玩一下,今天还是第一次派上用场。

  今晚生意太好,有个国际名牌啤酒代理商出大价钱买断专场,独家派小姐进来推销,因此这种酒大量卖出,吧台里的存货很快告罄,吧员必须立刻去仓库领货。吧台是技术活,临时没办法找熟手来顶,沈念秋便站了进去。

  汪玲挤到她面前,在喧哗的声浪中叫道:“沈总,我来了。”

  沈念秋看了看表,没吭声,继续开啤酒盖,抓起一把刚切好的柠檬片,迅速准确地一个瓶口塞一片,然后双手捧起,放到吧台的托盘上,等在那里的服务生立刻端走。她又去看另一张单子,依次将几种配料倒进雪克壶,手势纯熟地摇动着,这才沉默地看向汪玲。

  谭柏钧带着客人进来,走向二楼的包间。赵定远的客人吃完饭就坚持要回家,不愿泡夜店,他便过来帮着应酬。刚刚走上楼梯,两人同时看到一楼正中间吧台里的沈念秋。她穿着酒店高级管理人员的制服,深蓝色西装配着雪白的衬衫和黑色领带,站在吧台的橙色灯光下,动作潇洒,犹如舞蹈,令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赵定远不由得停住,站那里看了一会儿,“真没想到,小沈居然有这一手。我看她小小年纪,懂的东西却那么多,真不知道怎么学的。”

  谭柏钧不动声色地看着吧台里的女子,想起她在感情经历上的一片空白,淡淡地说:“如果把谈恋爱、逛街、游戏的时间用来学习,自然会懂得很多东西。”

  “那倒是。”赵定远点头,“不过,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能够做到?”

  “所以这年头人很多,人才却太少。”谭柏钧说着,转头跟着客人往上面走去。

  张卓一直陪着谭柏钧,担负着帮他减轻喝酒重担的责任,这时已经微醉。他沉默地站在最后,看了吧台半天才默默离开。

  大家都在欣赏沈念秋的动作,汪玲却在她的注视下如芒刺在背。如果说谭柏钧像一座高山,沉着稳重,不怒自威,那沈念秋就是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锐利无比。以前两人见面时都客客气气,沈念秋对她有意无意的挑衅从来没有回应过,让她总以为自己才是嫡系,她不过是杂牌,因此肆无忌惮地在下面散布流言蜚语,在工作中阳奉阴违。直到此刻,她才突然发现,这个年轻女孩气势逼人,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竟然想要落荒而逃。

  沈念秋调好酒,倒进酒杯,马上有服务生拿走了。她一声不吭,继续快速出货,直到吧员抱着装酒的箱子进来,这才与他交接后离开。

  汪玲跟着她挤出人群,来到大门口,站在那里等她吩咐。沈念秋思索着她能做什么,一时竟想不起来。

  客人仍在蜂拥而至,到处都是喧哗笑闹。保安在外面奔来奔去,全力疏导。做出圣诞树图案和英文“圣诞快乐”字样的彩灯不断闪烁,强劲的音乐节奏在寒冷的空气中回荡,渲染着欢乐的节日气氛。沈念秋里里外外扫视着,忽然看到大门里面的寄存处,便对汪玲说:“你去帮忙存包吧,让那两个服务员进去做事。”

  汪玲虽然生气,却也不好反对,只得答应一声,过去对那两个年轻女孩命令道:“你们进去帮忙,这里交给我。”沈念秋看着她们交接完,这才到酒吧去巡视。

  这边酒也卖得快,吧员要去领货,沈念秋又站进去顶着。与KTV的员工一样,这里从主管到服务员看着她熟练的动作,也都对她又是惊讶又是钦佩。

  一直过了午夜十二点,有些客人陆续离开,压力才逐渐缓解。沈念秋到处看了看,又通过对讲机向各部门主管了解情况,然后就通知加班的二线人员可以回家。明天是圣诞节,他们仍然要来加班,但时间在下午五点半,白天不必过来。

  快到两点时,沈念秋实在累得不行了。她拿下一直塞在耳朵里的对讲机耳麦,坐到KTV的吧台外歇了口气。吧员关心地问:“沈总,要喝点什么吗?”

  沈念秋声音有些嘶哑,“给我杯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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