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报道(97)_石穆海

九十七

　　苏正光与熊开国回头一看，原来是方诺亚与过亦然在后面请他们留步。苏正光与熊开国自然是认识或熟识方诺亚的，只不过熊开国接触不多，仅仅是个熟面孔而已。苏正光则通过李言周侦查的案子接触得有些深度，很是欣赏方诺亚的职业敏感性与强烈的正义感。于是问道："小方，你们找我与熊市长什么事？"

　　方诺亚说："我们想就天宇公司偷工减料一事做一期舆论监督的节目，想请你们二位领导随便哪一位接受一下采访。"

　　"那就请熊市长谈谈吧，他的光辉形象还没有在电视上一次性占用过三分钟以上哩。不知这样一来他会不会与他的内当家发生内战？"苏市长居然开起玩笑，接着作解释说，"我们熊市长年轻英俊，标标准准的猛男，你们要是一播，他会收到多少求爱信那就不好估计了。"几句话说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熊开国对着话筒说得很愤慨："……为确保机场建设的百年大计，凡是企图在质量上糊弄人的行为，我们发现一起就要严肃处理一起。像天宇公司这种两眼只盯着政府的钱袋子而偷工减料的施工单位，我代表清源市政府郑重警告：谁要跟机场过不去，我们就跟他过不去。如果天宇公司敢于重蹈覆辙，那，对不起，请他另谋高就，我们呢则另请高明！"

　　方诺亚与过亦然赶到直播现场时，里头正进行到高潮迭起的阶段。估摸袁书记回答得相当出色，谈笑风生纵横捭阖，生平第一次表现出一个政治人物的政治水平的高度与智慧，而精选的市民问得得体没有设置刁钻古怪的拦路虎，情绪高涨，两方面配合默契，那气氛自然史无前例的好。

　　远远地，方诺亚与过亦然发现直播现场大门前围满了人，心想袁书记答市民问未必精彩得不得了，还这么受群众欢迎？待来到跟前一看，原来是一群农民吵吵嚷嚷要进去，话说得很难听，说袁书记"答市民问"还搞得神神道道的，军警林立，如临大敌，难道我们是恐怖分子？要跑进去爆炸会场不成？让我们进去瞧瞧西洋景有何不可？警察便将企图往里挤的农民推推搡搡地拼命往外推。人声嘈杂，倒影响了现场直播的秩序与效果。方诺亚觉得这些农民可能从来没见过现场直播究竟是咋回事，想瞧个稀罕，再说现场里头空位置还不少，只要跟他们事先交代好，进去还能增加些气氛，今晚的《清源新闻联播》就会把这条新闻做得美轮美奂，说座无虚席，说连附近农民闻讯都赶来旁听，这有什么不好的呢？方诺亚不是没有想过这伙看来好像是柳树庄的农民进去可能会惹点麻烦，不过这个念头一闪就被自己说服了。因为通过苏市长亲自做工作，矛盾化解了不少，不大可能出什么事。即使他们之中的人提出征地补偿费之类的问题，凭着袁书记在官场历练多年的丰富经验也应付得了。于是就跟负责维护现场秩序、自己相当熟悉的市公安局的那位副局长说了这个意思，闹事的可能性他倒没有点破。

　　那位公安局的副局长大约觉得这么吵下去，闹得里头的人都扭头往大门这儿瞧，着实影响不好，闹不好袁书记答市民问结束后还会把自己连同众弟兄们批评一通，就对那群农民说你们进去可以，只能悄悄地找个空位置能坐就坐，不能坐就站着听，那群农民点点头，这样这些农民就被放进去了。守门的警察一再叮嘱："嘘，别弄出声。"那一行人果然轻手轻脚地进到里头，各自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方诺亚与过亦然掏出特别通行证，也进去了。

　　那个市话剧团有着清源"赵丹"美誉的演员正拿着话筒感情充沛地说："听了袁书记一席话，真令人茅塞顿开，心里如同洒进阳光，一片灿烂。诚如袁书记所说，改革开放要求清源市必须要有大手笔大家风范大家气派，那些小农经济眼光和思维方式，必将为历史所唾弃。作为一个清源市民，为清源市有袁书记这样的领导率领我们前进而骄傲，这真是我们清源人民的福祉啊！我们没有理由不勒紧裤腰带以顾全大局，为了清源的腾飞，哪怕砸锅卖铁过几年紧日子苦日子，也值。我愿为机场建设捐献1000元钱！"说着，这位清源的"赵丹"果真慷慨激昂地走上前去朝主持人田甜手里塞去钞票。现场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后来方诺亚查明，这1000元钱并不是"赵丹"的，而是"剧本"中早就规定的情节，钱从清源电视台财务上支出。

　　袁书记的脸兴奋得红光闪烁……

　　谁也没想到，刚才吵吵嚷嚷要挤进来的那伙农民开始躁动不安，似有什么话要说。果真，一同挤进来的夏季被身边自己村里的人不停地捅捅胳膊，他便平复了一下心境，声音不大，却异常有力而清晰："我想向袁书记提个问题。"

　　袁良明笑容满面地回答说："我愿意回答任何人的提问，欢迎这位市民同志畅所欲言！"

　　"我是柳树庄的，我们的地全都被机场征去了，成了下岗农民，我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请问袁书记，机场征地补偿费什么时候全部到位？"旁边几个柳树庄的农民也齐声附和："亲民爱民，以民为本，这是新的党中央领导集体所开的一代新风，这种新风也应当让它吹拂到我们清源大地……"

　　这下不仅把所有工作人员搞蒙了，就是市委袁书记也被搞蒙了，他原以为刚才这个丑八怪的青年提问也是剧本中规定的角色，以致听到他所提的尖锐的问题，知道这是剧情以外的横插杠子竖挺矛的另一出，本能地觉着一些人老纠缠这事儿，太没大局意识，反感透了，心里一恼火，就不由得顿时张口结舌起来："这个这个……你提的这个问题……这个……"整个直播现场的剧情角色都打乱了，简直乱套了。

　　坐在导播台那儿的杨云龙面容失色，知道坏事了，也算他应变还算机灵，果断地命令导播中断现场直播，用《清源对着蓝天说》做垫播带填补空白，跟着命令字幕员出字幕："因转播设备出现故障，暂时中断现场直播！"反馈到电视屏幕上的就是不停地游动着这行字幕。电视屏幕上，袁良明先是尴尬，继而恼怒，后是气急败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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