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报道(37)_石穆海

三十七

　　甄唯民打断说："据我在省里看你们的汇报材料，又实地考察了，现在所剩下的只是一个跑道--也已有款有型了，有的地段开始铺设沥青了。候机楼与塔楼有的在安装，有的在调试呀。九十九步都顺利地走过来了。这最后一步应该算不上什么问题了吧？"

　　苏正光据实作答："您说得一点不错。这个工程上马到现在三年多了，总造价30个亿，目前已经完成了28个多亿，譬如做一篇文章一样，关键结尾该怎么做得漂亮。我从外地调来任市长接手任机场执行总指挥长有两年了。就资金而言，发现问题就出在没有充分考虑征农民的地这一块，没有充分考虑按国家的政策规定和有关法规给农民以补偿。"方诺亚发现袁书记脸色变得难看了，可是苏市长却并不看他，自管自地说下去，"现在柳树庄的农民几乎天天都讨要他们的补偿款，而他们的讨要是天经地义的，我们则采取了拖延政策，采取了杨白劳躲债的政策，这怎么行呢？高粱地里躲雨躲得过去吗？"

　　甄唯民书记听得脸色严峻起来，力重九鼎地说道："农民的利益不容侵害！这条要作为铁的纪律定下来。你说呢我们的博士生先生？"甄书记说到最后一句时突然变得幽默起来，那眼光就盯着纪承续。

　　纪承续也笑着很尊敬地说："甄书记所讲的正是新的党中央领导集体向政治文明迈进的战略问题，从处理"非典"事件，处理拖欠农民工工资问题，处理矿难事故问题，处理野蛮拆迁问题和对农民田地征地补偿问题等问题上，都足以证明国家民为邦本的思想贯彻到了治国的各个方面，要求我们各级必须把服务观彻底转变过来，把对上负责转变为对下负责，即对人民负责这上头来。这实在是种历史性的进步。所以正光同志讲的给予柳树庄农民征地补偿问题应当刻不容缓。至于机场资金不足我们得另想办法，不要习惯性地把眼光盯着农民，有意无意地总想着去剥夺农民，这个思维是大错特错的了！"纪承续这样说着的时候谁也不看，起先说得很平静，后来就有点激动了，以至于袁书记下意识地扫了省委甄书记一眼就盯着了他，那眼光里有了陌生的成分，纪承续仍自顾自地往下说。偏偏苏正光忍不住接过话头说道：

　　"机场资金问题甄书记是不是跟省建行打个招呼，给我们贷笔款子？"

　　甄唯民很有涵养地哈哈一笑，说："怎么把皮球踢过来了？好，我会努力的。不过你们也要把观念彻底转变过来，把两眼向上变为两眼向下，自力更生嘛。"

　　袁良明最后归总了向省委领导表了个态："我们清源的问题我们自己解决，至于柳树庄农民的补偿问题我们一分也不会少，坚决按照有关政策法规办事！"

　　大约一个小时，会议就结束了。方诺亚因为拍摄新闻的原因，经常在这种场合转悠，他感到这个会议开得有点那个，具体是什么感觉他一时又说不上。他首先想到今晚省委甄书记视察清源机场这条新闻必须抢出来，不然明天发出来就落后于报纸了，便连忙叫过亦然去要通稿。他这么吩咐时，恰好季贤臣从他身边经过，却并不像往常那样主动与他亲亲热热打招呼，方诺亚也懒得答理他，眼光还是不自觉地扫了他一眼。蓦然发现这老兄怎么像参加追悼会似的，满脸的庄严肃穆。方诺亚好不"佩服"：你算是把官场的一些秘诀学到家了！

　　方诺亚见过亦然好像很抓瞎地找不着一个应当散发通稿的人，就几步追过去拦住宣传部长郭腾飞："郭部长，通稿是找新闻处要还是找市委政研室要？"

　　郭腾飞似乎从某种沉思里惊醒过来，说："找新闻处。另外很快传给省台，记着，解说词不要把会议上的争论给捅出去，甄书记视察这条新闻要省台在全省联播里播出。你们可以先把录像带编起来再说嘛！"

　　"会议上的内容我们会把握好分寸的。"方诺亚心里很不以为然地说，难道我们连这个常识性的东西都不懂，敢胆大包天地把会场的风云给真实再现出去？他还想对先把素材带编起来再说作出点解释：如果不按照新闻解说词编素材带的话，声画肯定不对位，更谈不到声画合一。道理很简单，如果编辑的素材带上出现的是市长苏正光，可是解说词却说省委副书记甄唯民不辞辛苦或亲切云云，岂不驴唇不对马嘴，就这么播出去了，不就是个严重政治问题了？想想跟这些"老外"们说业内的工作程序岂不等于对牛弹琴？还会惹得他不高兴，算了，说它干啥！

　　好在过亦然很快拿到了甄书记视察清源机场的新闻解说词。赶回台里方诺亚一看，感到这解说词很成问题。也不知是什么人起草又是什么人批准的，名义上是说省委甄书记视察清源新建机场，而实际上又把历史老账翻出来，说当初清源市委袁良明书记以战略眼光，办排众议终于使这个项目上了马。接着说省委副书记甄唯民兴致勃勃地视察了机场建设进展情况后，给予了高度评价，称赞说清源市委一班子人是敢开拓进取的一班子人，他们的班长是个有胆识有眼力有实干精神的好班长。又说随着机场兴建竣工，必将带动清源经济腾飞云云。这不是借着甄书记视察的名义给袁良明扬名吗？方诺亚当然不好推翻重写，就叫过亦然赶紧编辑录像带，吩咐本台今晚就照这个东东播出去。至于省台也照这个东东用微波干线传去，至于他们怎么修改是他们的事，我们遵旨照办就行了。

　　当晚方诺亚专门在办公室里收看省台的新闻联播，不由得惊异了，省台居然也原封不动地按照清源的通稿播出了，就是说借着省委副书记甄唯民视察的名义，又扎扎实实把袁良明"飘扬"了一番。就忍不住给省台管通联的白远亮打电话问道，老白你们今晚播出的甄书记视察清源机场好像没把甄书记放在中心位置，解说词到了你们那里也不改改呀。白远亮说你老兄喜欢操这个心干什么？省委办公厅叫我们原封不动地播出，我们哪敢动它一个字的横竖撇捺？方诺亚想省委办公厅也不敢擅自做这个主的，这肯定是能管省委办公厅的人打过了招呼的。这个人究竟为啥要打这个招呼呢？联想到省人代会再过几个月就要召开了，方诺亚似乎恍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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