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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庄柔吓了一跳,猛地翻开被子坐起身。以铮翘着腿坐在床边扶手椅中,笑吟吟看她,“你还真是很好骗。”

  庄柔手里还攥着白熊,小手汗津津的,滑的险些拿不住。白熊若无其事的继续傻笑,没办法,就被制作成了那样的表情。她盯住它眯缝的小眼睛,恶狠狠地教训:“你笑什么?笑什么?肚子上被人挖出一个大洞,内脏都不见了,还笑!”

  她把它像洋娃娃一样搂着,抵在下巴和胸口之间,轻声念叨:“你要是会说话就好了,东西都藏在肚子里,谁知道呢?24小时……你知道我多担心会迟到吗?”

  她轻轻问:“你真的去找那誓言了?”

  以铮点头,即使知道不可能找回来,还是去找。

  庄柔说:“那不过是张纸,就算找到,以后还会有危险,可能丢掉,可能烧掉。”现在她才明白,烧掉一张纸,却并没烧掉心中的爱。爱的声明与誓言,只是没用的纸头,其实可以没有。留下它,反倒显得这份爱的脆弱。

  以铮微笑,庄柔起了鸡皮疙瘩,心惊胆战,这微笑她认识,是那个他一贯的“一手遮天”表情。

  难道,他真的找到了?

  以铮从床头上捻起一张纸,崭新的,递给她。

  庄柔没接——“再写份新的,还是纸。”只要他在就好,她不再想要一纸会消失的誓言。

  以铮坐回床上,从背后抱住她,将纸头举到她面前。庄柔第一眼看上去,嘟囔着居然是打印的,还不如上次有诚意。然而定睛一瞧,那张纸下面居然有个货真价实的公章。

  上海XX区公证处。

  以铮依旧在一手遮天。

  以铮温柔的在她耳边轻声道:“别小看这张‘纸’,它具有法律效力,就算你把它扔掉,公证处还是有存档。本人以中华人民共和国公证法的名义,履行义务,享受权力,一辈子爱你。”

  庄柔顿感到语言的苍白无力,在这个人面前无话可说。

  半晌,她挤出一句:“公证处怎么可以公证这种……这种……显然不具有公证效用的……语焉不详的……胡言乱语的……乱七八糟的……精神错乱的……文件?”

  以铮笑笑,“我说可以就可以。”

  以铮的微笑渐转苦涩,英俊脸庞如刻出的石雕,风吹雨打中尽管磨损,却更显坚韧。他趁机把白熊放到一边去。如果冷战不存在,冷战专用熊也就可以搁置了。

  庄柔细瘦的手臂勒住他的背,没多少力气,他还是痛的颤动了一下。她感到这轻微的震颤,攀着他宽阔的肩,不敢再碰别的地方。她又开始掉眼泪,“你哪里受伤了?我……我睡了十年吗?怎么一醒来你成了这样,院长也老了那么多?”

  以铮抓住她的小手,放在自己脸上摩挲着。三天前他在大雪茫茫中抱着她冲到医院时,祖父硬要下床,于是拄着拐杖一步步的挪过来,看到女孩奄奄一息的被送进急救室。那一瞬,老人大概觉得他的天使会第二次升入天堂。

  那把拐杖从此有了一个固定的用处,这几天以铮不知挨了多少打。

  庄柔抱住以铮脖子,心疼的滴血。博士说云意姐踢他了,不知道伤在哪里……

  她还不知道以铮在零度以下的石地上坐着睡了一晚,外伤内伤。盼来黎明之前,希望要用苦难和体温交换。

  雪停了很多天,然而以铮发现室内开始下小雨。

  庄柔哭个不停,他倒要安慰她:“好了好了,我跟你不一样,我身体好,疼也只疼一两天。”

  庄柔后悔的止不住眼泪,打针时她还抓他,还跟祖父告状害他又多挨了一下。她小心的抚着他的背,说:“有没有打的很重?让我看看好不好?”

  以铮唉声叹气,没告诉她,爷爷60岁时还拿过全国业余高尔夫锦标赛冠军。他感觉到她的小手在背上轻轻抚摩,舒服的闭了会儿眼睛,笑道:“看来爷爷现在疼你远超过疼我,也算是好事,全家不会有人敢对你说个不字了。”

  庄柔没答话,但也浅浅笑着。他偏头吻了她一下,胡茬刺的她发痒。她捧着他的脸好半天,说:“回去睡觉,吃些东西,洗澡换衣服,把自己弄的干净点。你现在看起来像40岁。”

  以铮一愣,勾住她的腰,似乎有点害怕,“怎么?还没结婚就嫌我老了?早晚有40岁的一天,你别不要我。”

  庄柔眼神忽然暗下来,青青紫紫的小蛇爬上她心头。这么一折腾,她心又惴惴的,以铮40岁的一天,她要活到30岁才能看到……

  她会很努力很努力的走下去。

  庄柔幸福的眼神让陆年羽觉得自己出现的不是时候。

  而梁以铮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从此以后不可能再出现的是时候。

  幸好庄柔叫住了他。

  庄柔很大方的拍拍床的前方,请陆年羽坐下。以铮冷着脸打量他之后,站起身离开了,走之前给她一个很强硬的吻,说他马上就回来。

  他走的飞快,好像有个名字叫“老男人”的魔鬼在他后面追着。

  庄柔抿唇一笑,大概以铮会迅速把自己拾掇干净清爽,再傲慢的飘回来。

  陆年羽挠挠头,啧啧道:“幸好跟你分手了,不然我现在看上去会有30岁吧。”他大拇指朝门一勾,笑的贼里贼气,“小狐狸精,你耗男人的本事简直一流,以前没看出来啊!”

  庄柔反应了片刻才明白他在说什么,气的捶他一拳,“你这人会不会说点好话?”

  陆年羽笑嘻嘻的躲过她的拳头,看着她的脸,突然笑不出来了。

  又进医院,又是被送进急救部,脸色又这么苍白,说话又这么有气无力,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好起来?

  庄柔笑容暖暖,“诶,你说过我和他像几何题,只要走下去,各种方法都试一试,就会柳暗花明。你说的没错,幸好我坚持下来了。”

  陆年羽喉头发涩。

  她怎么能说的这么轻松?

  庄柔还在兀自念叨:“我恰好懂一些盖尔语,以铮的祖母是爱尔兰裔,这巧合也太奇妙了。”

  所以,这个世界真是存在无限可能的地方。

  猴子可以随机打出哈姆雷特的故事。

  她也可以和以铮的祖父同样迷上爱尔兰。

  任何一种幸福都可能突然降临,只看你有没有忍过黑夜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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