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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小浪送我刀时是让我防身用的,那一阵子治安不太好,而我又骑辆摩托车,挺招眼的,她说备把刀好,只当给自己壮壮胆。后来我还真将这把跳刀带在身上过几次,但没什么大用处不说,还死沉沉的,于是就扔家里了。这一次我想该是用这把刀的时候了。

  刀我一直放在口袋里,很沉,压得整个衣角向下坠着,我只好又将它放进了裤兜,用右手拿着,而我的左手捏着一个笔记本,那也是小浪留给我的。于是我在旁人眼里的姿势就是左手拿着一个本本,右手揣在裤兜里,脸上虽毫无表情但好像酷酷的。不过幸好没有什么人来,主要是研究生和画家,所以事情很快就完了,我将小浪放在了事先备好的墓地里,然后我坐在了她的面前,我以为画家已经走了,所以我也要研究生离开。他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走了。研究生刚走的时候我踌躇了一下,似乎想对他交待些什么,我觉得这件事上他也算是个受害者,可是终究我还是让他走了。他走后,四周彻底地静了下来,只剩下我和小浪。于是我们又可以面对面了。

  沉静了一会儿,天就黑了,四周更静了,“嚓嚓”的,那是草摆动的声音,再等等,有了一些光,那是星星。

  在星星出来的时候,我感觉是时候了,我先是将那本日记打开,最后看看,然后一页页撕下来点燃,火光很小,丝毫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在日记本最后一张燃烧的时候,我将跳刀拿了出来,推开,合上,再推开,这样就有了一种“嚓嚓”的声音,好像是在犹豫又好像是在思索。在最后一张纸变成灰烬的时候,我没有再合上那把跳刀,我在星光下看了看它,然后向离左手掌30公分的手腕划去……什么感觉也没有,甚至连皮肤割开的声音都没有。我仔细看着手腕,我找刀划过的地方,我正担心刀是否划过上面时,看见手腕处一丝红色的液体像水浸过纸面一样浮了上来,一丝丝,然后一串串,最后“呼”的整个手腕上都是,然后顺着手腕处一滴滴进入到草地里,草瞬间红了。

  先是我的手垂了下来,接着是我的头,再就是我的身体……于是眼前黑黑的,星星没有,天空没有,什么都没了,包括我自己。但奇怪的是我听到了一阵脚步的声音似从天堂而来,我一直以为那是小浪在疾跑,于是我以为来到了天堂。

  我睁开眼,我躺在一片洁白的世界里,我感受着纯净和怡然,我知道自己已经死去,天堂也许就是这种白色,我喜欢白色。它代表纯洁和高尚,我喜欢它,我盼望自己就是那白色,永远停留在白色的氛围中。

  看来我已离开了这个世界,我看见了小浪,她在向我招手,她向我缓缓走来,她还是那么漂亮。她仿佛很小,我和她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那个无邪的岁月。

  我清晰地记得,当时,我正和校乒乓球队员们在校门口喝着汽水,那是放暑假前的一段时间,许多同学都在紧张地念着功课,只有像我这样吊儿郎当的学生才会在放学后很长时间还在校门口漫不经心地喝着汽水。我想我还只是念初一,离毕业还早着呢。

  小浪就是在这个时候,在校门口看见我,向我缓缓走来。

  我那时极端地不喜欢她,更不想和她做朋友。我在校门口将她推进臭水沟后,她就不敢再靠近我。我知道她很怕我。

  可她此刻向我走来,她想干什么?她凄凄的、惨惨的、痴痴迷迷的脸上没有光泽。

  我从眼角的余光中感觉到她的急切和缓慢,难道她想报复我推她的那一掌吗?可又不像,她的手中空荡荡的,她不是那种爱逃学而忘了书包的学生。虽然她也不在老师们夸奖的那类学生之中,但她还不至于忘了书包。

  她缓慢地向我走近,我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想揍我吗?量她也不敢,就算是我也不会怕。我比她高一个头不说,我旁边还有四五个身材高大的男孩子,我故意扭过头将背对着她。我的确不知道小浪此刻目不斜视地向我走来的原因,直到她猛地冲上前抱住我哭泣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她原来是需要我的帮助。

  有人如此地依赖我,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有人如此崇拜我,我很得意;有人如此需要我的帮助,我很自豪。我要帮助她!

  我在听完小浪的哭诉后想都没想地问了一句:“他是用哪只手碰你的,右手还是左手?”

  我将手上的跳刀推上又收回,我看着它一闪一闪的,在这几乎黑了天的墓地,它的闪亮犹如黑夜中的莹火,让人毛骨悚然。我一点惧意也没有,在小浪的墓前,我知道我是不用害怕的。我面前的小浪,那个墓碑下小浪躯体的残骸是不会让其他的鬼怪侵犯到我的,它会刁难一切企图与我接近的物体,就像活着的小浪一样。

  月夜的星光照耀着我的双手,我看见它们洁净如水,白皙而透明,那曾是小浪赞美过的世间最漂亮的双手,这双手现在却血迹斑斑,我看见小浪痛苦地冲我挥舞着那双已无力挽回的手。

  不要,不要。

  但又有什么能控制时间呢?只有死亡。我的思绪又飞过了从前,飞过了曾经浪漫如画的年龄,曾经如诗如歌的17岁。

  “看,那桥。”小浪说,“七仙女和董永的桥。”

  “不对。”我说,“是白娘子和许仙的桥。”。

   我知道是画家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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