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时尚阅读 > 总有些鸟儿你关不住 >
三十五


  我知道孙波的很多事情,我也知道她是在放纵和宠爱中长大的,她从没有约束感。我这样认为:她桀骜不驯,自由散漫,我行我素,极端,这所有的一切只缘于她有一个非常和睦的家庭,一群深爱着她的女人。

  但在这方面我却不同,冷战,恶吵,动粗,摔东西,我从不认为我和妻子带给儿子的是一个非常温暖的家。我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丈夫,但我一直在尽量做个好父亲。我不奢望我的儿子将来能成为什么伟大的人物,为社会创造多少财富,我只希望我的儿子在他长大后,有一天回忆起童年时,还发现曾有过那么一点美好,他的父母留给他的。为此,我尽量在我的儿子面前表现得像慈父一般,也尽量在儿子面前躲开妻子的纠缠、谩骂。我知道自己娶她已经是个错误,那是我一生中所犯的最大的错误,但为了儿子,我会将这个错误继续下去。

  话又说回来,麻将这玩意儿的确应该称“国粹”,也幸亏有它,才让我摆脱了一些不必要的烦恼。我也时常感激麻将带给我妻子的快乐,我感激它将妻子的全部注意力吸引过去。“十亿人民九亿麻”真是好。我的妻子自从爱上麻将后,在家里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这样我和她的战事也就越来越少了,我在家里也轻松多了。有时她没出去,我知道她是输光了,竟破天荒地将我多年的私房钱拿出一点来给她,让她去翻本,看着她难得的感激和微笑,我不禁有些得意,要知道没有她在家的日子,我才感觉到家像个家了。我全心全意地侍候儿子,我心甘情愿地包下一切家务事。

  有时我也上牌桌玩一两把。我第一次上牌桌是被孙波拉上去的,我记得那次是孙波的一篇小说得了个不起眼的小奖,但有几个朋友存心想“宰”她,而她也无所谓那一餐饭,于是包括我在内的五个人来到了“孙家酒楼”。大家开心地吃完饭后,有人提议包间房唱卡拉OK,可有人立刻反对,说唱歌没劲,不如打牌。孙波一想也是,她也好久没摸牌了,不如摸几圈。

  很快,除我以外那三个积极响应,呼声中又包含着“算计”孙波的意思。于是五个人转到一个小包房里摆开了桌子,我不打牌,便坐在孙波的旁边看着。没多久,孙波输掉了700多元钱,这时,她的BP机响了,孙波让我替她打会儿,这是我第一次上牌桌,那天从孙波出去到她回来,我替她赢回了70元钱。

  三个朋友幸灾乐祸地看着孙波,孙波依旧是无所谓地笑笑,这时她旁边还站着一个身材匀称、面容姣美的女孩,那就是小浪。

  孙波又坐回到了桌前,她拿起一支烟,小浪飞快地替她点燃,孙波吐出一口烟,轻蔑地看了那三人一眼:“看来你们今天存心拿我开刀,不过你们别忘了,先赢的是纸,后赢的才是钱。”

  孙波说着冲小浪笑了笑,小浪很自然地坐在她的左边,我就坐在孙波的右边,我们一左一右地坐在孙波的两边看着她打牌,那场牌最后只持续了两个钟头,孙波就搜刮光了另外三个人身上的钱,并且其中一人还倒欠她100多块。那是个本市小有名气的诗人,他红着脸说改天给孙波送来。孙波一笑,“算了,大家是朋友,只当我请你喝茶好了。”

  诗人的脸更红了:“孙波,你哪是请我们吃饭了,是我们请你吃饭,并且你家的饭也太贵了。”孙波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说实在的,我一直很讨厌赌博,可当我看见孙波在牌场上的那副坦然、无所畏惧,竟有种说不出的感慨,仿佛她就应该是这样的,只有她才配这样。这个念头一闪后我就害怕起来。我感觉无论孙波做什么我都认为是应该的,难道这就是“爱屋及乌”吗?我有些紧张。我和她是好朋友。

  现在,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我和孙波的关系不错。说这话的人语气酸酸的,还有些嫉妒的成分在里面。说我和孙波关系好,我从来都不去解释。你对朋友是真心的,朋友自然对你也是真心的。

  那天晚上,孙波异常烦躁。晚上7点,我们约好在“北方饺子”店见面。我们几乎同时到达,照例是6两饺子,20串肉。孙波又要了一瓶白酒。她看上去很烦躁,时不时地低头看看BP机,我担心她晚上有事,便不好跟她长谈,可她却拉住我,一定要我多坐会儿,她说喝酒、喝酒,这么好的酒。然后是沉默,我有些害怕,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一副消沉且心不在焉的样子。肉串上来了,我拿了一串,也递给她一串,她吃了两口又放下,这样我也就没吃了,陪着她,无聊极了。“真他妈烦透了。”孙波突然说。我没有接话,我不敢说,怕说错了。仍然是她在说,她说她要结婚了。“画家,我的家人可开心了,天天围着问这问那,研究生也问这问那。还是和你坐会儿好,轻松。”她说,“此刻我才感觉到我是我自己。”

  我知道她的家庭结构,我知道她有一个一心想娶她的研究生男友和一个非常要好的女朋友小浪。谈到研究生,她总说他英俊,洒脱,有学问,正在考“托福”,她说她会和研究生一块儿去美国,她说她喜欢研究生。但我感觉她在谈到小浪时的那种表情,那种深不可测、难以自拔的无奈才是她完完全全的内心世界。“我们从小玩到大,我们彼此都太了解对方了。”她这是在谈小浪,“其实这样不好。”

  这个时候,孙波的眼睛是半眯着的,似乎在看着远方的什么东西,一个让她放不下而又摆脱不了的东西。她的那种眼神让我着迷,那样的无奈,那样的专注,她在畅想还是在犹豫着什么?我不清楚也没敢多问,但我知道那是她最不愿意让人触摸到的地方。我已经为她着迷了。这她是不会知道的,而我也打算永远不让她知道。

  “我很保守,特别是在感情方面。”孙波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很调皮的笑,只有在这一笑时才可以感觉到孙波的无所谓,那笑容是不会把什么东西什么人放在眼里的笑。但有一个人例外,我知道。

   那是个秋天,孙波非常烦躁地和我在“北方饺子”店里,她告诉我她要结婚了。那天晚上,小浪死了。

   小浪的美与孙波截然不同。她是那种媚媚的、清清的、秀秀的,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很甜很甜。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