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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想必在他学校中,人缘极好,难怪他前妻,连评职称也要来找他担保。

  我们也去杭州夜游西湖。

  有几晚,坐在湖边花树下,边饮西湖淡啤,边聊天,只聊的天际泛出蔷薇白。

  夜间略有薄薄清寒,我们自酒店偷出软枕垫于腰后,又将薄毯盖在膝上,两个人,便可坐在长椅上,像年轻人般肆无忌惮。

  唯一煞风景的是,晋州笃定地告诉我,范蠡比西施年长许多,绝不可能是情侣。

  我同他说,一个女人真心要爱恋一个男人,年龄又岂是问题。

  但有时候,我们什么也不说。

  我只握住晋州的手,将头靠进他的肩窝,呼吸潮润空气里的花香,便已觉得万物静好,老天待我着实不薄。

  有一日,我们去近郊芦苇荡泛舟。

  一不小心,木浆滑脱,悠悠流向远处。

  我急得举目四顾,想寻求帮助,可惜四野荒草茫茫,芦苇葳蕤如林。

  晋州却毫不惊慌,只将我揽进他臂弯,闲闲往船上一躺,轻轻在我耳边说:“野渡无人舟自横,岂不更逍遥?”

  我莞尔,顺势躺进他怀里,任由小船漂到哪里是哪里。

  此时,春光炽艳,暖风熏人,连一泓碧水也星星闪闪,荡漾着柔情。

  我半闭着眼,听他在我耳边,徐徐地闲话将来。

  他说什么,我全未留意。但是那把低沉的声线,便已将我催眠。

  只懂得答“好”。

  仿佛这清波碧草,芦苇深处,水声搅动的,只是一场缠绵旖旎的幻象。

  十天假期,像梦一样结束。

  等坐回办公室,面对堆积的工作,我还觉得没有醒来。

  但,谁能活在梦中?

  现实是冗长而沉闷的,有了晋州,生活单调的节奏,也变得明快温暖。

  不加班的晚上,我总是会窝在“浮生”的阁楼里。

  晋州会替我沏一壶,枸杞蜜枣桂圆莲子菊花茶。茶在玻璃小壶里,被小蜡烛的火苗轻轻舔烧,氤氲的热气带的满屋都是菊花香,单闻着这清幽的味,便觉得肺腑里都是温润的。

  而这个时候,我们往往并不多话。

  我通常蜷在沙发一角,腿上盖条晋州从家里带来的细羊绒毯子,然后捧本书优哉游哉地看。

  而晋州通常也握着书,斜坐在沙发另一端。

  我们间或聊两句,更多时候,只单纯望一望对方。看见对方闲适的神情,便觉得五脏六腑都熨贴了。

  有时候,他也跨坐在人字梯上,整理架上客人弄乱的书。总有一些时候,他忽然翻到某本书,会着迷地就势蹲坐在梯子上,津津有味看起来。又或者孩子气地,挥舞书本,压低声音冲我炫耀,“看,这可是《山海经》最早的译本。”

  每每这个时候,我会特别专心地看他一会儿。然后心里默默地想:我可真爱他啊!

  是的——

  我想我是爱上他了。

  但是,不是一种年轻人热烈昂扬的爱,而是从内心深处的一种交托。

  如果我更年轻些,我会爱上他支在梯子上的两条腿,那么结实有力。

  而现在,我更爱每次我穿高跟鞋时,它们会自动调整节奏配合我的步态。

  如果我更年轻些,我会爱上他紧紧抿着的唇,线条真好看,吻起来又软又舒服。

  可现在,我更爱它在我伤心难过时,能及时抚慰我的心。

  是的,我爱上他夜海一般的眸子,做坏事的时候,会微微一眯,像只狡黠的老狐狸。

  我爱上他书生气浓厚的左手,它总是紧紧握住我,在过马路的时候,窝在沙发上看碟片的时候,甚至躺在床上的时候。

  当然,我也爱他的右手,它令我湿润,战栗,动情。

  我想,我真的坠入爱河了。

  但是,不是以头朝下的姿势飞速下落,先摔晕了头去爱。

  而是,清醒地、一步一步试探着,蹚入河中,不知不觉中陷入最深处。

  这是一个女人,伤痕累累而又寂寞的心,能迸射出的最大能量了。

  初夏的时候,我的状态已经恢复得极好。

  人们再不能从我身上看到上一段婚姻带来的戾气与颓废了。

  我像一朵花,快要蔫掉的时候,又获得了生命的垂青。

  工作依然忙碌,但我已学会忙里偷闲,工作间歇,也会像小姑娘似的,向晋州发一两条隐晦的短信,表达我的思念。

  而他,总是第一时间回应我——用他固有的含蓄。

  这日,难得下班早。

  晋州带我去一家据说是订位难度系数全城第一的餐厅吃饭。

  这餐厅不是我一贯喜欢的安静型,反而热闹喧哗的似另一个世界。

  门口站着坐着的人,令你误会里面有一场巨星云集的首映式。

  但一走进去,热腾腾的食物香气便铺天盖地来将人淹没。

  你除了觉得饿之外,什么都不再记得。

  不知晋州使了什么手段,我们居然顶到了位置,靠窗对门,视线极好。

  我们坐下,看着外面苦苦等候的人群,觉得自己真是天下第一幸运儿。吃的时候,因觉得这一餐实在来之不易,越发觉得美味可口,恨不能连舌头一起咽下。

  吃到一半,晋州正在讲个笑话。

  “江姨,江姨——”软软糯糯的声音甜甜地传到我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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