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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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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座位离舞台较远,他随意地坐在舞台前的台阶上,两条腿伸得长长的,交叠在一起,看上去像个年轻而潇洒的大学生。国内有些身份和地位的中年男人总是要摆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派头,唯恐失了面子和身份,断不愿如此随意地坐在地上,而在国外生活多年的男人往往保有较多的童心。他就这样自然地坐在地上,眼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舞台,我感觉到他眼中有着某种闪亮的东西,似乎隐含深意。 “演出”结束后,依照李阿姨的“吩咐”,我把书从手袋里取出,默然递给他。 他把书拿在手上,快速地翻了一遍,然后,转过头,温柔而专注地看了我一眼。后来,他抗议说为何形容一个男人的眼神是“温柔”?如此脂粉气十足的形容词只能用于柔媚的女人身上。而一个阳刚气十足的大男人,他的眼神应该是“深沉”,或是“刚毅”。 不,温柔。我回忆他那一瞬看我的眼神,就是温柔。一个沉稳内敛的大男人,他眼神中所流露的温柔是一杯陈年的美酒,足以让人心甘情愿沉醉其中,不愿自拔。那里包含了他面对自己真正倾心爱慕的女子所独有的宠爱和怜惜,是发自肺腑的最真实最深沉的欣赏和爱恋。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就是这温柔的一瞥,在一瞬间里撞击了我的内心,以至于日后的很多时日,每当忆及至此,总不由难忘过去。 聚会结束,晚风中,大家道着“再见再见”,他看我的目光有些怅然,又有些欣喜。后来我才知道,就在这天晚上,他辗转难眠,爬起身来写了一首打油诗: 才饮北京水 又食乌江鱼 车到凤凰路自平 吾遇芊芊心窃喜 外表靓丽美 内心纯洁实 才艺双绝合我意 仙女下凡莫如此 就是这天晚上,他下定决心,一定要不顾一切地追求我。 回美国的当天,他便打来电话,一聊就是一个小时。他把我书中的语言随意引用,津津乐道于每一个细节。我一时有些眩惑。这本书出版多年,几乎已是“前尘往事”,这之后又经历了太多的沧桑变化,连我自己都快忘了书里到底都写了些什么了。而他,竟然如数家珍。 他说,是鱼就该到大海里游泳,是鸟就该到天上去飞。杨芊芊,你的舞台,绝不在凤凰城。 我怦然心动。 这10年,我像一架飞机,一直在跑道上滑行,渴望有一股旋乾转坤的大力量将我从这令人窒息的环境里一把提起,飞上蓝天。然而,我已年近三十,青春不多。每晚躺在床上,可以清晰地听见时光的呼啸声,从耳边疾驰而过。我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没有想到,在那个平淡无奇的夏日的夜晚,幸运之神从天而降。 他微笑着朝我走来,像童话中的王子,架着红帆船向被巫婆囚禁在城堡中的小女孩驶来。他悲悯仁慈,又神威凛凛。他对小女孩伸出手,温和而坚定地说:“把手给我,我会带着你脱离这令人窒息的城堡,远离一切的痛苦和灾难,我会带着你飞向温暖明亮的天堂。” 如果不是人间有这样神奇的爱,如何会有童话的诞生?如果不是因为长久的坚守、期盼和忍耐,如何会等到真爱的降临? 此后,他的电话每天必会准时响起。他和我聊书,聊电视,聊我的梦想,我所感兴趣的一切。他的声音亲切温和,具有一种深入人心的力量,令人心甘情愿在他面前缴盔弃甲,去除一切的矜持和伪饰,还原本真的自我。 我讲到父亲,讲到丫丫,讲到我生命中所有的爱和痛,我把所有的故事对他和盘托出。 在过往的岁月里,我心中始终有一个男子的形象。他没有具体的面貌,更不是生活中某一个具体的人。他有些像父亲,有些像表哥,他是我精神的偶像与寄托。每当我孤苦无助的时候,我会轻轻地呼唤:“抱抱我,帮帮我。”我会在虚拟的怀抱里得到抚慰。当我写那本散文集的时候,我脑中始终有这么一个影子存在,我所有的欢喜和悲愁都在向他诉说,所以,我文章的结尾通常会用“你说”、“你看”……这样的句子,仿佛有一个人站在我的面前,默然凝视着我,眼神悲悯而宽容。 如今,我突然感觉,那在我心里陪伴了我多年的偶像竟然有了具体的形象。我每天都可以听到他的声音,感受他的回应,这是多么令人难以置信的奇迹。 如今的我终于明白,这本书出版的全部意义就是在等待着他的阅读,当他完全读懂,这本书的使命也就完成。“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我将此书封存,不再提及。 因书结缘,跨越万里的异国情爱如此神奇美妙。写作把爱带到我的身边,带来了我梦想中的一切。 两个月后,他来到凤凰城,满怀怜惜,对我,敞开了双臂:“芊芊,可怜的孩子,你竟然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可是,为何你的脸上没有刻下沧桑?为何你还没有愤世嫉俗,沉沦毁灭?为何你的眼睛里还有梦?” 他把我拥在怀里,轻轻地说:“别怕,孩子,我来了。一切的悲伤无助都已经过去。从此迎接你的,只有平安、快乐和幸福。” 我环抱着他的腰,听见他的胸膛发出有力的心跳声。幸福是如此实在,看得见,摸得着。就好像幼年的我,依偎在父亲的怀里,看着夜来香在黑夜里一点点舒展着花瓣。那嫩黄的娇蕊缓缓地绽放,鼻端散发出一缕缕沁人心脾的幽香…… 幸福是有味道,也有声音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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