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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没想到,风云突变,丫丫一下子要花去10万元。而除却上次的花销,我目前所有的积蓄加起来也不过四五万元,那理论上的12000元还并没有进账。我这个“富翁”一下子变成了“负翁”,实在是黑色幽默的玩笑。而且,如果丫丫一年后不能痊愈,这院就得一直住下去,每年都需付出10万元的代价。这钱,从哪儿来?

  我,第一次,感受到来自金钱的沉甸甸的压力。尽管父亲病重时,家里也曾被折腾得几乎一贫如洗,但当时年幼,尚没有这份责任感。况且父亲医疗费是全额报销,别的花费毕竟有限。不像如今,这巨大的经济压力如同泰山压顶,几乎要将我压垮。

  没有人可以替我分担。我心急如焚。我恨自己力量为何如此微小,我到哪里去找10万元拯救我的孩子?

  桑的话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带着你的女儿去嫁一个有钱人好了。”

  有钱人?曾经让我鄙薄不已的“脑满肠肥”的代名词,突然间让我看到了一丝光亮。一个念头在脑际萦绕:不管是谁,只要他给我100万元,我就嫁给他!

  100万,买一个女人的身体算不算多?

  很多。

  在这座小城,花几百元便可以到声色场所买笑,每月花几千元便可以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心甘情愿地被金屋藏娇,做一个老头子的“二奶”。

  我,杨芊芊,结过婚,生有孩子,年龄又非二八少女,纵然还有一副貌似青春的外表,可总是沧海桑田,饱经风霜了。

  可是,我对能用一百万把自己“卖”出去深信不疑。不知为何,我身上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让男人为之着迷。这么多年,无论桑看得多么紧,围在我身边殷勤打转,众星捧月的男人从来没有减少过。我坚信只要我开出了价,一定会有人愿意“买单”。

  “士可杀不可辱”,“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士不食嗟来之食”,“粉身碎骨浑不怕,留得清白在人间”,“莲出淤泥而不染,可远观而不可近亵玩焉”,这些从四五岁开始便在父亲的教育下背诵的句子早已烂熟于心。我明白,一个人的尊严和气节是最为宝贵也最有价值的,它可让万两黄金相形见绌,黯然失色。所以,我一直那么看重自己的贞节,我清高孤傲,凛然不可侵犯。

  而如今,我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为了钱,想到要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出卖。

  一个母亲,为了拯救自己患病的孩子,不惜委身下嫁,这究竟是高尚还是无耻?

  我被自己古怪的念头吓坏了。我拼命地咬住嘴唇,生怕自己会将这个荒唐的念头从嘴里说出。

  好在医院的治疗分阶段进行,一个疗程3个月,只需3万余元。这样,首期的治疗款我还能勉强拿出,至于下面的事,只有“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了。人在没法看清和左右自己前途方向的时候,就只有听天由命,闭着眼睛往前走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至于未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只有不去深想,走一步看一步了。

  钱的事情暂且搁置一边,然后是护理的人。

  我的母亲年事已高,且体弱多病,瘦得连孩子都抱不动,肯定是指望不上的。丫丫的奶奶一直在帮助我们照顾丫丫,在最初说起需带丫丫去看病的时候,她曾自告奋勇要去医院护理丫丫,而今丫丫的事给了她沉重打击,事到临头,她却因身体不好,无法适应广东炎热潮湿的气候而不能成行。

  桑呢?在一个酒醉的夜晚,他醉醺醺地打电话回来,慷慨激昂地说:“我已经想清楚了,不管如何困难,不管要花多少钱,我们一定要救孩子,一定要不遗余力地给孩子治疗。我们千万不可以放弃。”

  从电话里嘈杂的音浪判断,他身边有很多同事和朋友,我握着听筒,啼笑皆非。

  桑一直非常介意别人对他的看法,经常挂在嘴边的是,我可不能让别人说我什么什么或是别人又说你什么什么了,你还不好自为之……而每当与他产生纷争,他也总是委屈地说,咱们去找人评评理,看看谁对谁错。

  这个表面大大咧咧粗犷豪放的大男人,内心是软弱无助的。他总是盼望能博取人们的赞许和同情,所以他喜欢在人们面前扮演“贤夫”“慈父”及清正廉洁的“公仆”形象。当我

  在北京考试的时候,他把我的照片贴在车窗玻璃上,满城乱跑,昭示着他对我的“痴情”,而读者大概还记得我生丫丫住院时,他在亲友面前对我事无巨细的照顾,以及为了显示“大公无私”而不让我上他的节目,我生孩子前他一定要到县里出差等种种有些“作秀”嫌疑的行径。他看重别人的评价远远甚于他自己亲身的感受。我们的婚姻已千疮百孔他却仍不愿放手,大概也是因为别人认为他娶到杨芊芊是一种幸运和成功。为了不让人认为他被“抛弃”,认为他“失败”,他宁肯委屈自己,削足适履。

  桑并不完全是虚伪或“作秀”,只是内心的不成熟。他从没有过真正的童年和少年,在他需要得到父母肯定和抚慰的时候,父母总是在吵闹,无人顾及他。因为不曾得到正确的引导,他的身体虽然长大了,心智却永远地停留在了孩童时代,所以,他永远像个孩童一般,眼巴巴盼望得到大人的赞美和鼓励。

  “咱们当然要救孩子呀,谁说不治疗了?你在哪里?回来咱们再商量吧。”我有些恼怒,他这样说容易让人误解我不愿给孩子治疗。

  桑不管我,继续说:“咱们为人父母,就要尽到做父母的责任和义务,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有一线希望,就要治疗到底。如果你不愿去广东,我去!我请假去陪我的孩子……”

  两个小时后,桑酒气醺天地回来了。他说:“没什么了不起的,谁都不用去广东,我去!”

  我说:“还是咱们俩轮班吧,一个人去3个月,这样请假的时间不算太长,不会太影响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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