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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清凉的水波温柔地抚过我的身体,能感觉到水波在随着身体的曲线而延绵起伏。此时,我终于明白苗家人为何拒绝室内的人工浴室,为何喜欢这天然的浴场,为何要将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在远古的时候,人类就是这样,没有任何人工的雕琢和包裹,将自己赤裸裸奉献出来,和大自然完美地、天衣无缝地融合在一起。只有将身体和心灵都完全开放,没有任何掩饰和防范,才能体会到“天人合一”的和谐境界。

  阿木松轻轻地游到我身边,小心翼翼地拥住我,用梦幻般的声音低低地呻吟地说:“美姐姐,我喜欢你。”

  我们相拥着,倒在了小河旁边的青草地上。年轻男孩子炽热的嘴唇滑过我的面颊、耳垂、嘴唇、脖颈……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抚摸着我的肌肤。一种电流从他的指尖传遍全身,我震颤起来。我感觉到身体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激情要喷薄欲出,这甜蜜的感觉令人晕眩。

  最终,我制止了他。我说:“人不是动物,要懂得自律和节制。”

  后来,那一天的情景反复在我脑海中浮现,尤其在我失明以后:苍茫的群山,清澈的小河,皎洁的月光,俊美如画的少年……那一幅画面不断地在我记忆中回现,美轮美奂,无以复加。我记得那一瞬的冲动,那一瞬的陶醉,可是,我说,人不是动物,要懂得自律和节制。

  我恨自己,当初为何要那般理智?我为什么不可以把身体给他——深爱我,也被我深爱的少年?两具纯洁无瑕,年轻美好的胴体为什么不可以结合在一起?在大自然所恩赐的人间仙境里,灵与肉的交融一定比亚当和夏娃的初夜更加浪漫迷人。

  可是,我没有,我没有得到过阿木松的身体,我说,来日方长。

  两天后,我离开了山寨。我以为我和阿木松有的是时间,天长地久。可是,身体内的定时炸弹轰然爆炸,我和阿木松,不再有未来。

  §12.芊芊

  在那个“恻恻轻寒翦翦风”的春日,我终于嫁为人妇。

  我穿了大红的旗袍,头发盘在脑后,从照片上看来是一个标致明媚的小妇人,很年轻,正是我23岁的生日。

  这不是我所期望的婚礼。

  在结婚之前,我就憧憬着离婚。我用了“憧憬”这个词,因为我明明白白地看到了我们之间的差距和裂缝,分手是必然。我用尽心力苦苦挣扎,却终是不能摆脱,获取自由。

  桑明知我的想法,仍固执地逼迫我和他完成男女形式的最后一步。或许他是在幻想生米煮成熟饭,我会屈就于已成定果的命运。

  没想到,真正的悲剧,从新婚的第一夜拉开帷幕。

  严格说来责任在我。性知识的严重匮乏和对怀孕的担心让我对两性的结合竟充满了厌恶和恐惧。听到他在卫生间哼着歌快乐地洗澡,我竟紧张得浑身发抖。

  说来可笑,即将步入21世纪的都市女性,外表时尚的电视台节目主持人,竟愚昧迂腐到视性为畏途,身体紧锁着,不能够开放。

  他莽撞而着急,我试图迎合,却疼得尖叫。他不能如愿,大为光火,认为触了极大的霉头。

  我们已经交往了5年!5年来他没有舍得侵犯我,为的就是这一天——洞房花烛夜。没想到我对他身体的拒绝已成为习惯,怎么也无法扭转。

  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却折腾到半夜还劳而无功。他恼羞成怒大声骂我,我既委屈又自责,哭成泪人。

  这恐怕是最荒唐的初夜。

  我并不是旧时养在深闺足不出户的大家小姐,并没有封闭保守到视性为大逆不道。只是,我确实不喜与陌生人有身体的接触,哪怕是同性朋友,也极少勾肩搭背,亲昵嬉戏。我甚至不喜欢去美容院洗脸、洗头、洗脚,就是讨厌陌生人的手碰到自己。一个男人必须要将我的心扉打开,完全彻底地走入我的内心,我的身体才会接纳他。这与道德,与思想观念无关,完全是个体的一种反应,就像有的素食主义者,并不是佛教徒,可一吃肉就会吐。性也是一种能力,有的人天赋异禀,有的人愚钝不化。

  虽然我很小就开始幻想爱情,但对性一无所知。直到与桑结识,仍不知道男人究竟是什么模样。可笑当初我竟因为自己性知识的匮乏而沾沾自喜,而桑当初喜欢我的原因竟是“纯洁”。

  新婚之夜,我的“纯洁”终于遭受严重惩罚。

  对桑的身体,当初我是喜欢的。我曾迷恋他宽厚的胸膛和结实的双腿,这具躯体是生机勃勃,健美而诱惑的。我们的感情如胶似漆,身体的接触也充满愉悦。如果这时逾越了雷池,可能会尝到偷吃禁果的美妙。可头脑里根深蒂固的道德观念让我恪守少女的贞洁,只敢浅尝辄止。等到结婚的时候,我们已经历了太多的沧桑变化,有过太多的心灵的伤害,在那个时候,我的心大概已经背离了桑,所以,我想尽为人妻的本分,却遗憾地发现身体不听使唤。

  有的夫妻仅因为身体的契合便可相互容忍,共度一生。遗憾的是我与桑错过了身体接触的最佳时机,以致越行越远。

  大概过了一月有余,我们仍是假凤虚凰,没做得了真正的夫妻。我以为自己患了什么毛病,终于在他的陪同下,生平第一次踏进了医院妇科的大门。

  医生是一个中年妇人,面无表情地听完我的陈述,把我带进隔壁的小房间。房间很黑,有四五张妇科专用床,床上凌乱地铺着一些粗糙的草纸,显然是前面检查所遗留的秽物。窗户缺了两块玻璃,可以看到外面的行人在走,由此推想,屋里的情形外面的人也可看个一清二楚。门诊与检查室之间没有门,只有一块肮脏的皮布帘子,勉强遮了个七七八八。不停有医生进来拿东西,布帘子一掀一合,不断曝光,毫无私密性。

  “脱了裤子,躺到床上去!”医生命令道。

  “什么?就这样?可是,门外有好多男家属,还有,还有窗户上也没有玻璃……”我期期艾艾地说着,胆怯又含羞。病人容易对医生毕恭毕敬,因为在医院里,医生代表了主宰命运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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