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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这19年来,我一直活在情感的沙漠里,因为干涸而濒临绝境,奄奄一息。可是沈浩终于让我享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呵护。他无私而纯真的爱像潮水一样将我包围和淹没。他比一个最溺爱孩子的父亲还宠爱我,每天下班接我回家,做上一桌好饭菜让我满足口腹之欲。周末时到我家来,替我打扫房间,洗我所有的衣服,帮我修好坏了大半年的窗户……

  在他的面前,我不再是蓬头垢面、可怜卑贱的灰姑娘,而成了骄纵任性的公主。一直被沉重的自卑感笼罩的我第一次在异性面前有了自信。尽管他思想单纯,并不能走进我的精神领域,和我的灵魂进行深层次的交流和沟通,可对世俗世界尚且应接不暇的我哪里还有奢侈顾及心灵?

  是的,沈浩的爱是“物质”的,可以吃进胃里,穿在身上,是实在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对于一个沙漠中干渴的旅人,需要的不是钻石戒指和玫瑰花,亦不是诗歌、话剧和音乐,那是水晶宫殿里的锦上添花。她需要的仅是一碗水,一个馒头,卑微的,渺小的,却能支撑她在沙漠中的苦苦寻求,不至于因干渴和饥饿而死去。

  当然,最重要的,沈浩也是上海人。我们都由于政策的原因随父辈被流放到凤凰城,有“同病相怜”之感。弥漫在红旗厂那种无处不在的“上海的气息”亦令我迷恋。

  虽说进入20世纪90年代后,原有的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红旗厂以前那种“皇帝女儿不愁嫁”的优越性被打破,一时又未能适应新的形势,一贯稳固的“金饭碗”有些受到冲击,渐渐开始走下坡路,但仍保持着“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气势。这里的职工仍保持着上海人的生活习俗和体面。他们瞧不起凤凰城“土著人”那种粗糙鄙陋,大大咧咧的生活作风,而注重和考究每一个生活细节。比如,衬衫领口是否洁白,皮鞋是否干净光亮,餐桌垫布是否每天都换,厨房的抹布是否细分成十几块。他们亦固执地不学凤凰城方言,对外是一口没有翘舌音的“上海普通话”,“自己人”之间则用地道的上海话交谈。从那甜糯轻柔的吴侬软语中,可以听出他们作为上海人的骄傲和无奈。可以说,这个厂虽然被“流放”到凤凰城,但他们的灵魂和精神都是游离于凤凰城外的,他们自成一个紧密坚固的小团体,“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

  所以,一走进红旗厂,便感觉脱离了凤凰城,而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属于上海人的世界,一种久违又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喜欢和沈浩用上海话交谈,喜欢他家里那整洁雅致,一丝不苟的“上海作风”,喜欢他做的一手地道的上海本帮菜,也喜欢他身上那种凤凰城土著男人所没有的温文尔雅的气质和彬彬有礼的举止。尤其是上海男人对女人那种无微不至的关心和体贴,是凤凰城男人所万难具备的。

  作为上海男人和凤凰城女人的女儿,我身上流淌着这两个城市的血液,这让我无论待在上海还是凤凰城,都有一种乡愁的情愫在胸中萦绕,无法释怀。而如今,我可以随意在这两座城市的两种文化和习俗间穿梭,实在是一件奇妙的事。

  尤其听到母亲的抱怨,沈浩无钱无权,地位卑微,显然不是她心目中的金龟婿。她认为女儿既然进了一个体面的单位,就该待价而沽,嫁一个权高位重的男人,好让全家人一齐栖上枝头,风光耀眼,扬眉吐气。

  在母亲的阻挠和劝说下,我不再犹豫,义无反顾地投入沈浩的怀抱,并以极快的速度搬进了沈浩家。

  §10.芊芊

  在贵州省举办的“魅力之星”选美大赛上,我意外地见到了阔别多年的故友顾美瑜。

  第一次接触到“选美”这个概念,是在20世纪80年代末期。看到一本描述香港小姐选美的小说,正在读高中的我竟眼热心跳不已,幻想自己也能有机会一试身手,独占花魁。没想到仅仅几年之后,中国的经济大潮风起云涌,一时间各种名目的选美赛事应运而生,连贵州这样偏远的地区竟然也搞起了“选美比赛”,实在令人又惊又喜。

  省电视台来人到凤凰城选拔,我也进入了他们的视野。他们对我的条件非常满意,暗示我极有夺魁的希望。我心潮澎湃,跃跃欲试。不知为何,我总是对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无比热衷。我迷恋光怪陆离的舞台,迷恋华服脂粉,迷恋那种炫人耳目的浮华。或许我骨子里有着一种虚荣的、浅薄的特质。我更向往的是做明星,身着薄如蝉翼的礼服,佩戴华贵首饰,在衣香鬓影的晚会上顾盼生辉。而我也有过很多次机会可以踏入演艺圈,从读书到工作,屡次有种种机会找到我,但我偏偏从来不能随心所欲地去选择。18岁以前受父母管制,拼死不让我当“戏子”,18岁后,桑接替了父母对我的管制,其严厉之程度比父母更甚,恨不能在我额头印上“私有物品神圣不可侵犯”的标签,怎么可能容许我外出去招摇显摆,惹是生非?如果不是在成为他的“女朋友”以前就考上电视台,恐怕我也不可能从事“节目主持人”这份被称为“大众情人”的职业。所以,我欲虚荣浮华而不可得,如今“年事已高”,只得成天素面朝天,面对一台电脑敲敲打打,或是捧着一本书苦读冥想,真正像一位老成持重受人尊敬的作家。

  桑以他一贯的蛮横和专制阻止了我的参赛,我心中一直耿耿于怀,深以为憾。而这次比赛,也是贵州省10年间唯一的一次。因为不久后有关部门便对“选美”活动提出质疑,认为有辱中国女人作为“半边天”的独立和人格。一个女人凭借天生丽质便轻而易举获得成功会使人忽略努力和奋斗,让广大女人失去斗志。总之,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如火如荼的选美赛事在有关方面的干预下戛然而止,也让我参加选美的愿望永远地成为泡影。进入21世纪后,中国大地上重新掀起了选美热潮,称之为“美女经济”,凤凰卫视甚至专门为选美开设了一档节目“美丽创世纪”,但那与年近30岁的杨芊芊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虽然“前辈”宫雪花以48岁高龄仍孜孜于选美比赛并终于夺取冠军,我却实在没有勇气和脸皮效仿。

  作为对自己未能参赛的补偿,我带着一种超乎寻常的热情观看了整场比赛,并加以工笔描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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